夜色如墨,将镜湖染成一块巨大的黑曜石,连风都带着粘稠的静谧。残月斜挂在黛色天幕,把碎银般的光洒在湖面,波纹里浮着星野花的影子,像沉在水里的碎梦。花田在远处伏着,翠色的茎秆依旧保持着西北向的倾斜,只是顶端花苞微微张合,仿佛无数双屏息等待的眼睛。
湖畔石阶上的孤亭亮着一盏青瓷灯,昏黄的光晕把飞檐的影子拓在青石板上,忽长忽短。琴案就摆在亭心,案上的七弦琴蒙着层薄尘,弦柱旁刻着极小的星纹 —— 那是守灯人一族特有的标记。
沈星坐在琴前的蒲团上,素白长裙的下摆沾了点草叶上的露水。她指尖悬在弦上,还没触碰,指腹就先泛起细密的凉意,与左肩胛骨的胎记灼痛遥相呼应。这痛已经缠了她三天,从第一次梦见那支旋律开始,就像有根无形的弦,在她骨头里反复拨动。
“铮 ——”
指尖终于落下,第一声琴音清得像山涧破冰,顺着晚风滑向湖面。原本微晃的波纹突然定住,紧接着以亭为中心,一圈圈金色涟漪往外扩散,竟与弦振动的频率分毫不差。远处花田传来窸窣响动,星野花的花瓣齐齐转向亭的方向,翠茎上的绒毛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沈星闭着眼,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水汽。她想起三天前那个湿透的梦,老屋的木地板吱呀作响,褪色钢琴的琴键黏着暗红的血迹,墙上的画里,两个小女孩的脸被白雾蒙着,只有手牵手的姿势看得真切。她在梦里伸手去碰琴键,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木头,整间屋子就炸成了纸屑,每片纸上都印着 “回来”,像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咚 ——”
第二音沉得像敲在古钟上,震得亭梁上的青瓷灯轻轻摇晃。沈星感到一股暖流从指尖钻进血管,顺着手臂爬到肩胛,胎记的灼痛突然变成了温热的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她的意识开始飘,眼前的亭台湖月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雕梁画栋的飞檐,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胭脂雪香气。
那是母亲苏晚的宅院。
穿绯红长裙的女子站在花树下,乌发垂到腰际,发梢别着朵新鲜的胭脂雪。她怀里抱着的七弦琴,与沈星此刻指尖的琴一模一样,连弦柱上的星纹都分毫不差。苏晚拨动琴弦,正是《归心》的前奏,旋律软得像江南的雨,却藏着穿骨的韧。
“娘……” 沈星无意识地轻唤,喉咙里发紧。这是她第一次清晰地看见母亲的脸,和镜中自己的轮廓重叠,只是苏晚的眼角有颗泪痣,笑起来像藏着星光。
琴声突然断了。
大门被撞得粉碎,木屑飞溅中,黑衣人像潮水般涌进来,每人手里都提着嵌星纹的铁链。为首的男人穿着深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泛着冷光 —— 是年轻时的高父。他手里把玩着个琉璃瓶,瓶里晃着黑色的液体,正是用来抽取星髓的 “离魂露”。
“苏晚,你以为躲得掉?” 高父的声音像淬了冰,“双生之体本就该是归墟核的容器,你偏要逆天改命。”
苏晚冷笑一声,将琴往地上一砸。琴身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星髓结晶,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高景明,你忘了当年的约定?归墟核是用来守护心宁境的,不是你们高家夺权的工具!”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琴身碎片上,瞬间化作漫天飞舞的星纹。
“约定?” 高父嗤笑,“弱肉强食才是法则。把孩子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
黑衣人们围上来,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苏晚突然抱起花丛里的襁褓,婴儿睡得安稳,颈间挂着半块铜纽扣。她转身冲向院中的古镜,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宅院,而是翻滚的黑雾。“我的女儿会在轮回里醒来,她会带着阳核回来,毁掉你们所有阴谋!”
沈星看见母亲的手抚过镜面上的星纹,血符在镜中燃烧起来。襁褓突然发出白光,下一秒就消失在空气里,只留下半块铜纽扣落在地上。高父扑过去时,只抓到一把带着花香的风。
“不!” 高父怒吼着砸碎琉璃瓶,黑色液体溅在胭脂雪上,花瓣瞬间枯萎,“苏晚,我要你魂飞魄散!”
火焰从四面八方涌来,舔舐着雕花的梁柱。苏晚站在火海里,红衣猎猎,像一朵燃烧的花。她望着古镜的方向,笑着流泪:“星星,娘在归墟等你…… 等你带娘回家。”
“娘!” 沈星猛地睁开眼,琴音戛然而止,泪水砸在琴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亭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野冲进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星星,你怎么样?刚才你的胎记在发光,整个花田都在震颤。” 他的声音里藏着难掩的担忧,指腹擦去她脸颊的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
沈星抓住他的手腕,指节泛白:“我看见我娘了,高父杀了她,把我送进了轮回…… 那半块铜纽扣,是娘留下的。” 她摸向颈间的铜纽扣,冰凉的金属表面竟泛起温热的光,与记忆里母亲留下的那半块完美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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