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至,天穹被一层灰蓝薄雾死死捂住,连最淡的曦光都透不进来。镜湖镇像沉在温水里的石头,静得反常——往日此时该有的鸡啼、晨露滴落声、早点铺开门的吱呀声,全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碾碎,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空气里浮动着难以言喻的气息。不是星野花惯有的清苦香,也不是雨后泥土的腥甜,而是一种类似虫卵破壳前的震颤,细密、持续,顺着呼吸钻进肺里,让人莫名心慌。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屏息,等着某个足以改写一切的时刻降临。
沈府后院,昨夜还因根系翻涌而龟裂的花园,此刻却静得诡异。那些疯狂攀爬的白色根须早已缩回土壤,只留下纵横交错的裂痕,像一张张凝固的嘴。星野花群尽数低垂着花冠,花瓣蜷缩成紧实的拳状,往日里流转的银芒彻底敛去,像一群沉默的囚徒。
可没人察觉,土壤深处,无数比发丝还细的银丝正在悄然延展。它们穿透坚硬的岩层,绕过古老的树根,像神经末梢般铺满整个镜湖镇的地下,每一根都在敏锐地感知着上方世界的每一丝波动——风吹草动,心跳脉搏,甚至是情绪的起伏。
它们在等。
等一个信号,一个能让沉睡千年的意识彻底苏醒的信号。
沈星是在凌晨三点被冻醒的。不是被子太薄的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带着星野花根部特有的腥气,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棉质睡衣,胸口剧烈起伏,像刚从溺水的噩梦里挣脱。眼前还残留着梦境的碎片,清晰得可怕,根本不像是虚幻的臆想。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白色花海,每一朵花都和他见过的星野花相似,却又不同——它们的花瓣是纯粹的白,白得像裹尸布,中心没有银芒,只有空洞的黑。花海中央矗立着一座倒悬的古宅,屋檐朝下,瓦片上挂着干枯的花藤,门扉敞开着,像一张咧开的嘴。
一个背影从门里走出来,穿着和他此刻一模一样的睡衣。那人步伐缓慢,每走一步,脚下的白色星野花就会从花瓣边缘开始变紫,像被墨汁浸染,最后彻底枯萎成灰烬,露出底下漆黑的土壤。
沈星在梦里想喊,想跑,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背影越来越近。直到对方停下脚步,缓缓回头——那里没有脸,只有一面光滑的镜子,镜子里映出的,是他自己扭曲的脸,双眼正不断涌出暗红色的血泪。
“你听见了吗?”无脸人的嘴没动,声音却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那是沈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又藏着难以言喻的绝望,“它要醒了,谁也拦不住。”
话音落下,整个梦境开始崩塌。白色花海成片枯萎,倒悬古宅碎裂成无数光点,唯有那面镜子越来越大,最后将他整个人吞噬。紧接着,一阵低频震动传来,不是来自梦境,而是从脚底,从沈府花园的方向,真实得让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沈星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湿冷的风裹挟着雨丝砸在他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彻底清醒过来。
月光透过薄雾,勉强照亮了花园的轮廓。就在花园中心,那道昨夜被根系撑开的最大裂缝旁,一株新生的星野花正在缓缓破土而出。它的生长速度快得惊人,肉眼可见地拔高、展叶,和周围蜷缩的花群形成刺眼的对比。
这株花和其他星野花截然不同——茎干是暗沉的金色,像淬过光的铜丝,叶片边缘泛着淡绿色的荧光,在夜色里格外醒目。最惊人的是,它的花瓣还未完全展开,像一只半握的金拳,中心却已经浮现出一枚小小的、旋转的星纹图案,纹路清晰,宛如宇宙的缩影,正缓缓释放着微弱的金光。
“这不是自然生长的。”沈星喃喃自语,指尖因为用力而蜷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肩胛骨下方的胎记正在发烫,和那株金色星野花的搏动频率一模一样。
这是复苏的信号。是昨夜被他“杀死”的影子,是地底沉睡的根系,是那株吃记忆、喝眼泪的诡异植物,正在重新苏醒的信号。
六小时前,也就是昨夜沈星在花园与影子对峙的时候,陆野正独自坐在避世花园外的八角亭里。亭外雨下得正急,打在亭檐上噼啪作响,模糊了远处的灯火。他手里摩挲着一块残破的银饰,那是他在整理父母遗物时,从一个上了锁的木盒里找到的。
银饰是不规则的片状,边缘已经氧化发黑,上面刻着细密的古老符文,和星野花的纹路高度相似,却又多了几分威严。更奇怪的是,每当他靠近沈府花园,这块银饰就会微微发热,距离越近,温度越高,甚至会发出极轻微的蜂鸣声,像某种预警。
陆野闭上眼,指尖用力按压银饰上的符文,试图唤醒更多被遗忘的记忆。这些天,那些碎片化的童年片段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来,却又像被浓雾笼罩,抓不住,看不清。
脑海里闪过一道模糊的光影。一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女人蹲在他面前,女人的脸看不清,只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和星野花相似的香气。“阿野,记住,你是‘守印者’,不是继承人。”女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继承人承的是力量,守印者承的是责任。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因为只有你,能在轮回重启时,守住最后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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