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助理的动作迅捷而高效。不过两天,一份远比之前详尽的调查报告,便无声地出现在了贺其琛那张宽大冰冷的办公桌上。
这份报告几乎将李沐棉十七年的人生翻了个底朝天。内容依旧指向一个简单到近乎苍白的结论:李沐棉,女,17岁,自襁褓中便被遗弃在A市阳光孤儿院门口,由院长陈淑芬抚养长大。成长轨迹清晰透明,如同一张白纸。在校期间成绩稳定在中上游,性格文静内敛,甚至有些不起眼。然而,就在高考前最后两个月,她的成绩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路飙升,最终以689分的惊艳成绩被A大经济学院录取。社会关系网简单得可怜,除了孤儿院的师长弟妹,唯一称得上密切的,便是那个一同在孤儿院长大、名为谢离朗的男生,但报告也明确指出,两人近期关系明显降温,几近冰点。高考结束后,她正在积极寻找暑期兼职,目的是筹集大学学费和生活费。
报告旁边,散落着几张角度各异的抓拍照片。有她在教室窗边埋头苦读时,阳光为她侧脸镀上金边的沉静;有她在孤儿院简陋的厨房里,挽起袖子帮忙洗菜时,眉眼低垂的专注与柔韧;还有她穿梭于繁华商业区,仰头看着店铺招聘启事时,那单薄却挺直的背影,眼神里带着一股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倔强。
贺其琛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划过那份看似无懈可击的报告。他的目光在“孤儿院长大”、“成绩突飞猛进”、“积极寻找兼职”这几个关键词上反复流连,最终定格在那张她寻找兼职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女孩,眼神清澈,带着一种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以及一股破土而出般的生命力,与记忆中几次三番“偶遇”时,那双看似慌乱却偶尔闪过一丝异常镇定和探究的眼眸,微妙地重叠,又隐隐透着某种违和。
一个身世清白、努力挣扎向上、试图紧紧抓住知识这根救命稻草改变命运的孤儿。
这个结论,逻辑上似乎足以解释她之前所有的“巧合”——医院可能是例行体检或探望院友,贺氏大楼附近或许是真的迷路或寻找机会,云顶会所外围……一个渴望安静环境备考的学生,选择那里也并非完全说不通。健身房外的“偶遇”,报告更是佐证了她确实在附近商业区寻找兼职。
一切线索,都看似严丝合缝地指向一个无害的、努力生活的底层女孩形象。她就像一颗不小心被风卷入他世界的尘埃,微不足道。
然而,贺其琛能在波谲云诡的商界稳坐钓鱼台,凭借的从来不是轻信。他见过太多伪装,深知再完美的表象之下,也可能潜藏着致命的毒刺。过于密集的巧合,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尤其是……那两块看似普通、却意外勾动了他沉寂味蕾的黄油饼干,其恰到好处的简单与纯粹,总让他觉得,并非偶然。
他最终合上报告,将其随手丢在堆积如山的文件角落,如同拂去一粒微尘。罢了,只要她识趣,不再试图逾越雷池,他可以选择暂时忽略这微不足道的异常。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李沐棉对这份几乎将她看透的调查一无所知,但她凭借重生后愈发敏锐的直觉,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迫近,仿佛暗处有眼睛在窥视。 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快,更谨慎。
寻找兼职的过程并不顺利。餐厅服务员要求工作时间固定,奶茶店薪资太低,发传单日结但不稳定…… 更重要的是,这些工作都无法提供她完成打卡任务所需的灵活性和时间。经济上的窘迫与任务推进的紧迫感,如同两条鞭子,在她身后抽打。
第六次打卡的机会,系统提示来自于贺其琛周五傍晚的一个行程——他将前往位于城郊新落成的贺氏科技园区,参加一个内部剪彩仪式并做简短视察。
这一次,李沐棉决定兵行险着。科技园区位于相对偏远的城郊,理论上安保级别会比市中心核心区域稍低,而且这类内部仪式虽不对外公开,但总会混入一些合作方代表、外围媒体或是临时工作人员,这或许是她唯一能稍微靠近的机会。
周五下午,她换上一件略显成熟的白色衬衫和一条熨烫平整的黑色西裤,将长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成发髻,试图营造出一种职场新人的青涩感。她背上一个装着简历和笔记本的普通通勤包,早早坐上了前往城郊的公交车。
贺氏科技园区规模宏大,崭新的玻璃幕墙建筑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芒,充满了未来感。仪式区布置得隆重而简洁,红毯铺地,鲜花簇拥,各家媒体的摄像机早已严阵以待,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制服,忙碌而有序地穿梭着。
李沐棉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她拿出文件夹抱在胸前,微微低下头,步履匆匆,试图模仿周围工作人员的神态,朝着仪式核心区域靠近。她计划假装是某个合作方或媒体团队的跟班人员,寻找一个能近距离看到贺其琛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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