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宫权被褫夺,禁足景仁宫,如同在紫禁城上空投下了一颗陨石,激起的震荡久久不息。昔日门庭若市、煊赫一时的景仁宫,一夜间宫门紧闭,侍卫林立,如同死寂的坟墓。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寿康宫门前骤然增多的车马和低语。后宫的天,在太后垂帘数年、皇后独揽大权之后,再一次,无可争议地倾覆向了那位深居简出、却依然手握无上权柄的老妇人。
安陵容躺在景阳宫的锦榻上,听着含珠从外面打听来的、语焉不详的消息,心中却无半分波澜。皇后的倒台,不过是换了个更强大、更莫测的掌控者。而她这个“血崩”后“侥幸捡回一命”、“痛失龙胎”的“容妃”,处境并未有丝毫改善,反而更加微妙。
太后夺权后的第一道懿旨,除了处置皇后及其党羽,便是“体恤”她产后虚弱(对外宣称是“小产”后大伤元气),需“绝对静养”,着即移居更为僻静、易于“养病”的漱玉斋。漱玉斋位于宫苑西北角,比景阳宫更偏远,更冷清,几近冷宫。名为“静养”,实则是将她从众人视线中彻底移开,隔离软禁。
“娘娘,听说……景仁宫那边,皇后娘娘病了,病得很重,水米不进,太医都束手无策……”含珠一边为她轻轻按揉着“小产”后“疼痛”的腹部(实则是月事不调的隐痛),一边低声说着,眼圈泛红,不知是同情皇后,还是恐惧于这莫测的未来。
病了?安陵容心中冷笑。是真是病,还是借病避祸,甚至……以退为进?皇后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岂会因一次挫败就一蹶不振?她那些潜藏在各处的暗桩、与前朝千丝万缕的联系,绝不会随着她被禁足而烟消云散。太后的清洗,恐怕才刚刚开始。而自己这个“扳倒”皇后的“功臣”,在太后眼中,究竟是功臣,还是……一个知晓太多、必须被“静养”起来的麻烦?
移居漱玉斋的旨意来得很快。没有盛大的仪仗,只有几个沉默的太监和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安陵容“虚弱”地被搀扶着上了轿,透过微微晃动的轿帘缝隙,她最后看了一眼景阳宫朱红的宫门。这里,她演了数月的“有孕”大戏,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刺杀,承受了锥心刺骨的“丧子”之痛,最终,也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偏僻的囚笼。
漱玉斋果然名副其实。庭院不大,几间房舍倒也整洁,但处处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冷和萧瑟。院中植有几株梅树,此刻枝桠光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负责看守的宫人,依旧是太后派来的,为首的是个面相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嬷嬷,姓严,据说原是寿康宫掌管刑罚的,行事一丝不苟,眼神看人如同审视犯人。含珠也被允许跟来,但行动受限,与外界联系几乎被彻底切断。
安陵容知道,从踏入漱玉斋的那一刻起,她与世隔绝的日子,真正开始了。太后将她安置于此,是保护,也是禁锢。或许,太后需要时间,彻底清理皇后的残余势力,也需要时间,考虑如何处置她这个“意外”的棋子。
而她自己,也需要时间。皇后虽倒,但谜团未解。那诡异的“牵机引”香囊,究竟在谁手中?是已随皇帝昏迷而不知所踪,还是被太后秘密掌控?那枚“影卫”令牌和“牵机引”残页,夏刈取走后交给了太后,太后又作何用途?太后与“影族”、“摄魂玉”之间,到底是何关系?是敌是友?是受害者,还是……同谋?甚至,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真正的“娘娘”?
无数疑问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她被困在此地,手无寸铁,耳目闭塞,如何探寻?
唯一的线索,或许就在这漱玉斋本身,以及那位严嬷嬷身上。太后将她交给严嬷嬷看管,是随意指派,还是别有深意?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严嬷嬷话极少,除了必要的问安和传达太后的“关怀”旨意,几乎不与安陵容多言半句。她将漱玉斋管理得井井有条,规矩森严,宫女太监在她面前噤若寒蝉。但安陵容注意到,严嬷嬷每日清晨,都会独自在院中那几株梅树下站一会儿,仰头望着光秃的枝桠,眼神空洞,仿佛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那神情,不似一个普通的、严苛的管事嬷嬷。
她还注意到,漱玉斋的库房,看似普通,但门锁极为精巧,非寻常宫锁可比。有一次,她借口“要找一本旧年带来的经书压惊”,想进库房看看,被严嬷嬷毫不迟疑地拒绝,眼神中甚至带上一丝警惕。
这漱玉斋,这严嬷嬷,都透着古怪。
这日,安陵容“精神稍好”,在含珠的搀扶下,在院中略走了走。行至那几株梅树下,她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枝桠,轻声道:“这几株梅树,倒有些年头了。只是如今光秃秃的,不知来年开春,能否见到花开。”
严嬷嬷垂手侍立在一旁,闻言,眼皮抬了抬,声音平板无波:“回娘娘,这几株是绿萼梅,花期晚,性子也冷,需得极寒之时,方能凌寒独放。奴婢在此看守多年,也只见它们开过寥寥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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