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于老汉那间低矮的土屋,夏刈正靠着墙壁,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出神。听到她进来的动静,转过头,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有事?”他声音低沉,已恢复了不少中气。
安陵容将听到的消息,低声告诉了他。夏刈听完,沉默良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
“意料之中。”他缓缓道,“太后既要斩草除根,就不会只限于京城附近。直隶是京畿门户,必是清查重点。这村子……恐怕也不安全了。”
“那我们……”安陵容声音发颤。
“等不了那么久了。”夏刈打断她,目光落向自己依旧包裹着布条的左肩,“我的伤,再养十日,应可勉强走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往南走。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你的伤……”
“死不了。”夏刈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留在这里,才是等死。钦差若来,必有地方官吏配合,村中人多眼杂,难保不会走漏风声。于老汉和老曹头对我们有恩,不能连累他们。”
安陵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是,以夏刈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长途跋涉?他们身无分文,又能去哪里?
“钱……”她艰涩地开口。
夏刈的目光,落向柴房方向,那里藏着他的刀。“那把刀,或许能换点盘缠。老曹头识货,但他未必肯收,也不能让他担这风险。得去镇上,找个不起眼的铁匠铺或当铺。”
去镇上?安陵容的心又提了起来。镇上人多眼杂,盘查必然更严。
“我去。”夏刈道。
“不行!你的样子太扎眼,而且有伤……”
“所以,需要你帮忙。”夏刈看着她,眼神锐利,“你得想办法,弄套稍微齐整些的男装,再找点锅灰之类的东西。我要改头换面,去镇上走一趟。”
安陵容愣住了。夏刈要扮作男子,亲自去镇上卖刀?这太冒险了!可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我试试。”她咬牙道。
接下来的几日,安陵容更加拼命地接活,甚至主动去帮村里最吝啬的周扒皮家打扫猪圈,只为了多换几个铜子,和讨要一些人家不要的旧衣裳。她终于凑齐了一套半旧但还算完整的深蓝色粗布男装,一顶破了边的毡帽,又从灶膛里搜集了些草木灰。
夏刈的身体,也在老曹头最后的几剂汤药和安陵容想方设法弄来的一点油水下,恢复得很快。虽然左臂依旧无法用力,但已能下地慢慢行走,右腿的扭伤也好了大半。
这日黄昏,老曹头来给夏刈换完最后一次药,看了看他左肩的疤痕,又诊了脉,点了点头:“外伤已无大碍,内里还需将养,但急行赶路,只要不与人动手,勉强可以了。”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夏刈床边,“这里面是些应急的伤药和解毒丸,路上或许用得上。还有这几钱碎银子,是我的一点积蓄,你们拿着,路上买口干粮。”
夏刈看着那布包,没有立刻去接,只是深深看了老曹头一眼,抱拳道:“曹老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
“不必说了。”老曹头摆摆手,打断他,声音依旧沙哑平淡,“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我老头子不想知道,也管不着。我只知道,医者父母心,见死不救,有违天和。这银子,算我借你们的,日后若真有机会,还我就是。”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暮色,“要走,就趁夜走。明日镇上逢集,人多,或许是个机会。但也要小心,最近风声紧,镇上多了些生面孔。”
夏刈和安陵容心中一凛。生面孔?是追兵,还是查案的官吏?
“多谢曹老提醒。”夏刈郑重道。
老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佝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是夜,无月。寒风凛冽。
于老汉早早睡下。安陵容帮夏刈换上那身深蓝色男装,用锅灰混合着泥巴,在他脸上、脖颈、手背涂抹,改变肤色,又黏上些短促的假胡须,用破毡帽压低帽檐。夏刈本就气质冷硬,稍作修饰,便成了一个面容黝黑、饱经风霜、沉默寡言的乡下汉子,只是身形依旧挺拔,眼神过于锐利,安陵容又让他微微佝偻起背。
她自己则换上最不起眼的灰布衣裳,用头巾将脸包得只露出眼睛,背着一个不大的、装着他们仅有的家当(一点干粮、水囊、老曹头给的药和银子,以及那枚贴身藏好的“子引”玉佩)的包袱。
夏刈将那把用破布重新仔细包裹的长刀,背在身后,看起来像是一根长扁担。他试了试左臂,虽然依旧疼痛,但已能勉强做简单的动作。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庇护了他们月余的、简陋而温暖的土屋,悄悄推开柴门,没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于老汉的鼾声在身后渐渐模糊。村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他们不敢走大路,沿着村后的田埂和山脚,朝着十里外的集镇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夏刈走得很慢,但很稳。安陵容紧跟在他身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夜色,如同厚重的帷幕,掩盖了他们的行迹,也掩盖了前路未知的凶险。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短暂的、偷来的安宁,终于到了尽头。而他们,必须再次踏上那条遍布荆棘与杀机的亡命之途,在黎明到来之前,闯入那危机四伏的集镇,去搏一个渺茫的生机。
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另一重绝境?无人知晓。他们能做的,只有向前,在黑暗中,握紧彼此冰冷的手,以及怀中那点微弱的、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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