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停,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锁妖塔斑驳的石墙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顺着塔身沟壑纵横的裂缝往下淌,像是这千年古塔在无声垂泪。塔身由青黑色的巨石砌成,常年被妖气和寒气侵蚀,石面早已坑洼不平,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在雨幕里泛着阴森的光。
塔前的空地上挤满了修士,足有上百人,个个撑着油纸伞,伞面在雨幕里连成一片灰蒙蒙的海。李长老穿着绣着金线灵脉纹的黑色盟主袍,袍角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他站在塔门正前方的高台上,身后跟着张启山和十几个玄门亲信——张启山手里握着柄玄铁刀,刀身映着雨光,眼神阴鸷,当年问心宗被屠,他就是李长老的帮凶。两人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路口的方向,像是在等猎物落网。
“来了!”人群里有人低喊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又带着几分畏惧。刹那间,所有目光都齐刷刷投向那两个从雨雾里走来的身影,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只剩下雨水砸在伞面的“哗哗”声。
沈逸尘走在前面,玄色遮光披风早已被雨水浸透,沉重地贴在背上,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紧抿的下颌线,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他左手攥着捆仙绳的末端,粗糙的绳纤维磨得掌心发疼,绳头另一端松垮地系着谢昭言。谢昭言跟在他身后,青布劲装湿得能拧出水,紧紧贴在单薄的肩上,勾勒出清瘦的脊背轮廓,头发黏在脸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砸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腰间的破妄镜被黑布缠得严实,只有偶尔走动时,能隐约听见镜面与布料摩擦的轻响。
两人一步步走近,脚下的青石板早已被雨水泡得发滑,每一步都踩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寂静的空地上格外清晰,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逸尘,你来得正好。”李长老脸上堆起虚伪的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老树皮一样,他的眼神却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先落在沈逸尘攥着绳头的手上,又滑到谢昭言身上,像淬了毒的刀子,“人带来了?锁妖塔的门已经开了,该送他进去了,别让大家等急了。”
沈逸尘没说话,只是攥着捆仙绳的手又紧了紧,指节泛出青白。他能感觉到身后谢昭言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是抬了抬头,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带着一丝他不敢回头深究的重量。
“沈少主,别磨蹭啊!”人群前排,一个穿着灰布袍的修士忍不住喊了一声,他手里的伞歪了歪,雨水溅到脸上,却毫不在意,“这种通妖的余孽,早该送进去喂妖了,留着也是个祸害!”
“就是!当年问心宗通妖,害了多少玄门弟子,这谢昭言是问心宗的余孽,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沈少主可别因为私人情谊,坏了玄门大义啊!”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一波比一波汹涌,沈逸尘的喉结狠狠滚了滚,喉间发紧,像是堵了块滚烫的石头。他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的谢昭言。雨水打在谢昭言的脸上,他微微抬眼,长长的睫毛被雨水打湿,黏在一起,眼底蒙着一层雨雾,看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只轻轻开口,声音很轻,却能穿透雨幕,落在沈逸尘的心上:“沈逸尘,到了这一步,你真要把我推进那座塔?”
“这是你应得的下场。”沈逸尘的声音很沉,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他故意避开谢昭言的眼睛,转头看向高台上的李长老,“盟主,人我带来了,现在就送他进去。”
“好!好!好!”李长老连说三个“好”,脸上的笑越发得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他对着身后的两个侍从挥手,“你们俩,去把锁妖塔的门再开大些,让在场的各位都看清楚,这就是通妖、勾结妖域的下场!让所有人都记着,谁敢坏玄门的规矩,就是这个结果!”
侍从齐声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塔门前,两人各扶着一边沉重的石门,用力往外推。“吱呀——”一声巨响,像是生锈的铁器在摩擦,又像是千年古木被生生折断,塔门缓缓打开,一股刺骨的寒气从塔里涌出来,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腐朽的气息,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在场的修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人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塔内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到里面蜿蜒向下的石阶,石阶上布满了青苔,湿滑不堪,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深处还传来隐约的“呜呜”声,不知道是妖物的低吟,还是风穿过石缝的声响。
“动手吧,逸尘。”李长老又催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急切,眼神死死盯着谢昭言,像是怕他跑了一样,“别让大家等太久,这锁妖塔的寒气重,别冻着了各位道友。”
沈逸尘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了冰冷的雨水气息,他握着捆仙绳的手猛地一拉,将谢昭言拉到自己面前。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过半臂,雨水在他们之间织成一道透明的帘幕,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底的红血丝。沈逸尘看着谢昭言的眼睛,那里面有失望,有不解,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委屈,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心,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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