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被滚烫的烙铁烫了脚,猛地缩回已经踏进院门的那只脚,甚至想也没想,转身就想逃,逃离这让他窒息的声音,逃离这让他无地自容的尴尬。冰冷的雨水灌进脖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火烧火燎的羞耻。
就在这时——
“吱呀——”
那扇通往“声音源头”的、糊着破油纸的木门,竟然毫无征兆地开了!
李狗蛋的魂儿都快吓飞了!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院墙根的泥水里,连呼吸都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被发现了!这下彻底完了!三妮的烧火棍……
然而,预想中的怒骂和棍棒并没有降临。
只见刘猛子裹着一身热腾腾的、混合着汗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从门缝里灵活地钻了出来。他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心满意足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他动作极快,反手轻轻带上门,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腋下还夹着一盏散发着微弱暖光的小煤油灯。
他一眼就瞅见了墙根泥水里那个泥塑木雕般、脸色煞白的李狗蛋。刘猛子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点促狭和炫耀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几步蹿到李狗蛋面前,也不说话,直接把那个还散发着惊人热气的油纸包强硬地塞进他冰冷僵硬的手里。
“喏!刚出锅的!香着呢!还热乎!快吃!堵堵你那雷响的肚子!”猛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还夹杂着一丝刚刚剧烈运动后的喘息余韵。
那油纸包入手滚烫,一股浓郁纯粹、属于粮食的焦香混合着菜籽油的芬芳,霸道地钻进李狗蛋的鼻腔。这香味是如此真实,如此诱人,瞬间压倒了饥饿带来的所有痛苦。但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属于人体刚刚激烈分泌的、带着咸腥汗味和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息,也若有若无地混杂在这食物的香气里,丝丝缕缕,萦绕不散。这气味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进李狗蛋的感官,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却又被更强大的饥饿感死死压制住。
他饿极了。理智和羞耻在生理需求面前不堪一击。他低下头,几乎是凭着本能,狠狠地、狼吞虎咽地咬了一大口油饼!焦脆的外皮,柔软的内里,咸香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油汁顺着他的嘴角、手指往下淌,滴落在泥水里,砸出小小的油花。这久违的、扎实的、充满油脂香气的食物,让他空虚的身体瞬间得到了巨大的、近乎痛苦的满足感。
就在他沉浸在食物带来的短暂麻痹中时,刘猛子凑了过来。煤油灯昏黄摇曳的光,映照着他那张带着汗渍和满足红晕的脸。他把嘴凑到李狗蛋冰凉的、还滴着雨水的耳廓边,灼热的、带着浓重烟味和酒气的气息喷在李狗蛋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猛子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和毫不掩饰的、雄性炫耀般的得意:
“嘿嘿……狗蛋叔……”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促狭地眨眨眼,“刚才……墙根底下……听得……美不美?得劲儿不?嘿嘿嘿……”那笑声低沉而沙哑,充满了赤裸裸的暗示。
“噗——!”
李狗蛋嘴里的饼子瞬间失去了所有味道,变得如同嚼蜡,甚至比蜡还难以下咽!猛子那赤裸裸的话语,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刚才听到的、想到的那些画面和声音,不受控制地、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里疯狂闪回、放大!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燥热和冰冷刺骨的羞耻,再次席卷全身!他的脸“腾”地一下,比梦里新娘的红盖头还要红艳,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耳朵里嗡嗡作响。
“滚……滚你娘的蛋!”李狗蛋含糊不清地、带着极大的窘迫和恼怒骂了一句,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那口如同毒药般的饼子硬生生咽了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
刘猛子看着他这副窘迫至极的模样,非但不恼,反而乐得肩膀直抖,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他用力拍了拍李狗蛋的后背,语气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嘿嘿,看你那熊样!光啃干饼子多噎得慌?走走走!雨好像小点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虽然还是黑沉沉一片,但雨势确实比刚才弱了些,不再是瓢泼,变成了连绵不断的雨丝。
“咱摸螃蟹去!后山水渠!这鬼天气,水一涨,那些石头缝里的大家伙准被冲出来!又肥又大!”猛子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对食物和可能的额外收获的渴望,“填饱肚子是小事儿!运气好摸几只大的,明天偷偷拿到镇上,换包烟钱,美滴很!总比你窝在破屋里干挺着强!”
李狗蛋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终于把那口要命的饼子咽了下去。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啃了一半、沾满泥水和油渍的饼,又抬眼望了望眼前黢黑一片、泥泞不堪、仿佛通向无尽深渊的山路。破屋里令人绝望的冰冷潮湿,腹中依旧存在的巨大空虚,还有刚才那如同魔音灌耳、挥之不去的声响带来的屈辱与燥热……这一切,像无数双手,把他往一个方向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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