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暂时逃离这一切,能填饱肚子,能证明自己并非完全一无是处的出口!哪怕只是去泥水里摸几只螃蟹!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混合着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猛地冲上了李狗蛋的头顶。他不再犹豫,把手里剩下的半块油饼狠狠地、带着某种决绝般一股脑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着,然后抬起脏兮兮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和雨水,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从喉咙里吼出来:
“走!他娘的!抓螃蟹去!”
两人不再废话,刘猛子护着那盏随时可能被风雨扑灭的煤油灯,李狗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再次一头扎进无边的雨夜和泥泞之中。
通往后山水渠的路,平时就崎岖难行,此刻更是成了地狱。泥浆没过小腿,每一步都像在沼泽里拔萝卜,冰冷刺骨。狂风卷着雨丝,抽打在脸上生疼。路边的灌木丛像张牙舞爪的怪物,湿漉漉的枝条不时抽打在身上。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猛子手中那豆大的灯火,在风雨中顽强地跳跃着,划出一小圈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哎哟!”李狗蛋脚下一滑,被一块隐藏在泥水里的石头狠狠绊了个趔趄,整个人向前扑去。
“小心!”前面的刘猛子惊呼一声,下意识回身伸手去扶。可他脚下也踩到了湿滑的苔藓草根,重心不稳。
“噗通!”“哎呦!”
两人像两根被伐倒的木头,结结实实地摔进了路边一条积满雨水的浅沟里!泥水四溅!李狗蛋手里仅剩的一点饼渣彻底贡献给了大地母亲,猛子腋下的煤油灯也脱手飞出,“啪”地一声脆响,撞在石头上,瞬间熄灭!
世界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和冰冷的泥水包裹之中。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全身。
“哈哈哈……”短暂的死寂后,李狗蛋躺在冰冷的泥浆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哈哈哈哈……”刘猛子也跟着狂笑起来,在泥水里挣扎着坐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泥浆,“狗蛋叔,你这跤摔得,比老子刚才在炕上还瓷实!”
两人的笑声在空旷、黑暗、风雨交加的荒野里回荡,显得那么渺小,又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荒诞。这笑声惊飞了躲在灌木丛里避雨的几只野鸟,也惊动了附近水洼里藏匿的青蛙,呱呱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狗蛋叔,”笑够了,刘猛子忽然在黑暗中幽幽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你说……咱俩咋就混成这熊样了呢?天天跟泥巴里打滚,连口饱饭都混不上……”这个问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抛进了黑暗里。
李狗蛋躺在泥水里,望着漆黑如墨、不时被惨白闪电撕裂的天空,那闪电的轨迹,像极了他梦里碎裂的红盖头。冰凉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他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麻木、又带着点认命的语气说:“穷就穷呗……有口吃的……有口喝的……有……有你这么个兄弟能说说话……不……也挺好?”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刘猛子在黑暗中似乎叹了口气,摸索着从湿透的裤兜里掏出半块同样被泥水泡软了的硬饼——那是他最后的存货。他摸索着掰开,塞了半块到李狗蛋手里。两人不再说话,就着冰冷的雨水,默默地啃着这泥水味的“晚餐”。他们需要力气,为了那还不知道在哪里的螃蟹。
雨势似乎真的小了些,从密集的雨线变成了连绵的雨丝。两人互相搀扶着从泥沟里爬出来,摸索着来到水渠边。往日温顺的水渠此刻变成了一条奔腾咆哮的小河,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枯枝败叶,翻滚着向下游冲去。
“就这儿!石头缝里!”刘猛子抹了把脸,指着岸边几块被水流冲刷的大石头。两人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惨白电光,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靠近湍急的水流边缘。冰冷的渠水瞬间没过了他们的小腿,刺骨的寒意让他们牙齿打颤。
刘猛子经验丰富,他示意李狗蛋稳住他,自己则弯下腰,双手探入冰冷刺骨、水流湍急的渠水中,在一块半淹在水中的大石头底部摸索着。
“有了!”猛子低吼一声,猛地从水里提起一只张牙舞爪、足有成人巴掌大的青壳螃蟹!那螃蟹在闪电的寒光下挥舞着巨大的钳子,显得格外凶猛。“嘿!大家伙!”
李狗蛋精神一振,也学着样子,在旁边一块石头下摸索。手指在冰冷滑腻的石缝中探寻,突然触到一个硬硬的、棱角分明的东西!他心中一喜,用力一抠!入手沉重冰凉!借着又一道闪电的亮光,他看清了手里的东西——不是螃蟹,而是一个巴掌大小、沉甸甸、沾满泥浆、似乎是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上面好像还刻着模糊的花纹?
“这啥玩意儿?”李狗蛋一愣。
就在这时,刘猛子直起身,指着远处河岸边几株在风雨中飘摇的桃树残骸,声音带着点惋惜:“狗蛋叔,你看……多好的桃花啊……全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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