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起初只是闷雷在远山滚动,像压抑的叹息,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敲打着凹山村低矮的屋顶和干燥的土地,腾起一片呛人的土腥气。李守兔刚把山上的有些破烂兔舍修整好,冰冷的雨水已经顺着后脖颈子灌了进去,激得他一个哆嗦。
“快!都收拾利索了赶紧回家!”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冲着还在金银花田边忙活的几个村民大声喊道。
雨越织越密,几步开外就看不清人影。莲花也在田里,正弯腰护着一株新插的金银花枝条。听到喊声,她直起身,雨水立刻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衬得脸色有些苍白。隔着重重雨帘,她和李守兔的目光仓促地碰了一下,又各自飞快地移开。空气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稠感,又被这冰冷的雨水冲淡了些许。
“莲花,这边好了!”正在忙着的李花拽了她一把。
“哎!”莲花应着,顺着下山的小道向村口的方向小跑。李守兔也深一脚浅浅地往家赶,泥水甩在裤腿上,冰凉沉重。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莲花刚才被雨打湿的脸,一会儿是姚娜那热情似火的心,还有翠花那张稚嫩的脸。
刚跑到河边的那棵老八桃树下,头顶猛地炸开一声惊雷,震得脚下的地皮都在抖。紧接着,一阵沉闷得令人心慌的轰隆声,从村子后山的方向滚了过来,那声音不像雷,倒像是山肚子里有什么巨兽在翻身。
“糟了!”李守兔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刹住脚,转身就往村后跑。雨太大,他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凭着对村子的熟悉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几个同样听到动静的村民也惊疑不定地跟了上来。
后山通往金银花田的土路,已经被彻底截断。借着偶尔撕裂乌云的惨白闪电,李守兔看到了骇人的景象:一大片山坡像是被巨大的犁耙狠狠刮过,泥浆裹挟着断裂的树木和棱角狰狞的山石倾泻而下,死死堵住了狭窄的山道,形成一道湿漉漉、散发着土腥和草木断裂气息的泥石流高墙。浑浊的泥水还在不断从这道新生的“墙”上淌下来,汇入下面湍急的水沟。
“我的老天爷……”村民王屠户腿一软,差点跪在泥水里。
“完了!路断了!莲花她们还在那边田里!”李守兔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窖底,声音都变了调。他猛地想起,刚才跑回来时,似乎看到莲花和几个手脚慢些的妇女落在了最后面!
“守兔!你干啥去!”有人惊叫。
李守兔根本没听见,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一头扎进了旁边一条更陡峭、平时只有放羊娃才走的野径。雨水糊住了眼睛,山石和湿滑的草根不断绊着他,他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人!一定要找到人!
雨水冰冷地砸在莲花头上、身上,单薄的衣衫瞬间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跟着前面两个同样惊慌失措的妇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山坡上跋涉,试图绕开那堵可怕的泥石流高墙。脚下的泥土被雨水泡得稀烂,每踩一步都往下陷,拔出来都费劲。四周是白茫茫的雨幕,只能隐约看到前面同伴模糊摇晃的背影。
“轰隆!”又是一声闷响从侧上方传来,脚下的土地明显震颤了一下。
“啊!”前面一个妇女脚下一滑,尖叫着向下溜去。莲花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指尖只擦过对方湿透的衣角。那妇女滑下去好几米,被一丛灌木挡住,吓得脸色惨白,连声哭喊:“不行了!这路不能走了!太陡太滑了!”
恐惧像掉进深不见底的井,瞬间缠紧了莲花的心脏。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她抬头四顾,暴雨模糊了天地,也模糊了方向。就在这时,她眼角瞥见右上方山坡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顶着暴雨,艰难地朝她们这边攀爬过来。
“守兔哥!”莲花脱口喊了出来,声音在风雨里显得微弱,却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
李守兔也看到了她们,奋力挥了挥手,嘶哑地喊道:“这边!往这边来!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他指向更高处一片突出的岩石阴影,往前走,前面有个洞,这里的地形他太熟悉了,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莲花和另外两个妇女互相搀扶着,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李守兔指示的方向挪动。冰冷的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好不容易靠近那片岩石,果然看到一个狭窄的洞口,被几块摇摇欲坠的碎石半掩着,里面透出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钻入。
“快进去!”李守兔最后一个冲到洞口,把惊魂未定的两个妇女先推进去,又伸手一把拉住莲花的胳膊。他的手劲很大,带着雨水和泥土的冰凉,还有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量。莲花被他猛地一拽,几乎是踉跄着扑进了山洞的黑暗里。李守兔紧随其后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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