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孙壮正坐在门槛上玩几个捡来的光滑石子,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石子全撒了。
李花脸色煞白,几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水世界,雨点砸在院子的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但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后山方向那如同野兽咆哮般的轰隆声,连绵不绝,压过了滂沱的雨声。
“山塌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
“莲花!莲花还在后山田里!”李花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她猛地想起莲花晌午出门时说的话,说是去查看新移栽的金银花苗。
“孙壮!在家待着!不许出去!我去看看你媳妇”李花几乎是吼出来的,也顾不上孙壮听没听懂,胡乱抓起门后一件破旧的蓑衣往身上一披,连斗笠都忘了戴,一头就扎进了倾盆大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脖颈,蓑衣也根本挡不住这瓢泼之势。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村后,泥泞迅速灌满了她的布鞋,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雨幕遮挡了视线,只能看到前方影影绰绰有些晃动的人影和隐约的火光。嘈杂的人声穿透风雨传来:
“堵死了!全堵死了!”
“后头还有人没回来?”
“好像莲花她们几个还在金银花田那边!”
“莲花——”李花的脑子“嗡”的一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疯了一样拨开挡路的人,冲到最前面。几支火把在暴雨中顽强地燃烧着,橘黄的光晕照亮了前方骇人的景象:一道巨大的、由湿滑泥浆、断木和狰狞山石组成的“墙”,彻底封死了进山的土路,泥水还在不断地从上面冲刷下来。几个男人正焦急地对着那堵“墙”指指点点,徒劳地呼喊着。莲花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儿媳,但是,这些年的相处,两人的关系在外是婆媳,在家里就像姐妹。或者说**同命相连**。
“莲花!我的莲花啊!”李花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泥水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唯一的依靠,她后半辈子的指望,难道就这样被活埋在山那边了?
“李花婶子!”有人认出了她,赶紧过来搀扶。
“咋办啊?这可咋办啊?”李花抓住那人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莲花还在里头啊!守兔呢?守兔在哪儿?”
“守兔主任…好像…好像刚才冲过去找人,也…也没见回来!”旁边有人喘着粗气回答。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李花。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守兔也陷进去了?完了!全完了!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猛地炸开,她猛地挣开搀扶的人,像一头彻底失去幼崽的母兽,爆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哭嚎:
“莲花——!守兔——!你们在哪儿啊——!”
她不管不顾地扑向那堵还在淌着泥水的“墙”,徒劳地用双手去扒那些冰冷的石块和湿滑的烂泥,指甲瞬间翻裂,渗出血丝混入泥浆也浑然不觉。“出来!你们出来啊!娘在这儿!娘在这儿啊!”嘶哑的哭喊在暴雨中显得无比微弱,被风雨声和山体的余音轻易吞噬。
“李花婶子!不能过去!危险!”几个村民死死拉住她,强行把她拖离那随时可能再次坍塌的危险区域。
“孙壮!孙壮呢?”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李花被这声喊叫惊得一个激灵,像是被冰水从头浇下。孙壮!她出来时把孙壮一个人锁在家里了!那孩子……那孩子会不会害怕跑出来?
“孙壮!孙壮!”李花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扫视着雨幕中晃动的人影和火光。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高大却带着痴傻的身影!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比刚才更甚!
“孙壮!我的儿啊!”她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像一支离弦的箭,又一头扎回茫茫雨幕,朝着家的方向,朝着可能迷失在任何一个危险角落的孙壮,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莲花和守兔生死不明,现在连孙壮也丢了!老天爷,这是要把她彻底逼上绝路啊!
她像个疯子一样在村里泥泞的小路上奔跑、哭喊:“孙壮!孙壮!你在哪?应娘一声啊!”雨水糊住了眼睛,她摔倒了又爬起来,顾不上满身泥泞,嗓子已经喊得嘶哑。她拍打着邻居的门:“看见我家孙壮了吗?”冲进空荡荡的牲口棚:“孙壮!出来!”又扑向村口那棵老槐树:“壮啊!娘在这儿!”回应她的,只有无情的风雨声。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整个世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她自己粗重绝望的喘息。莲花、守兔、孙壮……她生命中仅有的、能抓住的几根稻草,仿佛在这一夜被狂风暴雨彻底卷走。巨大的空洞和冰冷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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