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光,穿透雨幕,撞进了她模糊的视线。是河边!是王长顺家那小屋的窗户!昏黄的油灯光芒,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中,像一粒微弱却执拗的萤火。
老猎户!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李花混乱绝望的脑海。那个沉默寡言的老猎户!那个腿伤未愈却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的男人!他是这村里最熟悉山林的人!也许……也许他能知道哪里安全?也许他能有办法?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本能,驱使着李花。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点昏黄的灯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扑了过去。泥水溅起老高,蓑衣早已歪斜,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形容狼狈如同水鬼。
她用肩膀狠狠撞向王长顺家那扇并不结实的木板门。
“王哥!王长顺!开门啊!”嘶哑的哭喊带着破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惶。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昏黄的油灯光芒流淌出来,照亮了门口一片小小的、干燥的地面,也照亮了门内王长顺那张沟壑纵横、写满惊愕的脸。他拄着拐杖,显然是被这深夜的巨响惊动。
“李花?”王长顺看清门外浑身湿透、泥浆裹身、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神涣散绝望的女人时,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你这是咋了?出啥事了?”
“王哥……呜……”看到熟悉的面孔,感受到门内透出的那一点点暖意和光亮,李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啪”地一声断裂了。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瞬间抽空,她像一根被砍断的芦苇,整个人软软地向前倒去。
王长顺眼疾手快,也顾不上腿脚不便,猛地扔掉拐杖,张开双臂,一把接住了这个瘫软冰冷、浑身泥水、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女人。李花的脸重重地撞在王长顺粗硬的、带着浓重汗味和烟火气的旧布衫前襟上。那混合着劣质烟草、草药和长久独居男人特有气息的味道,奇异地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反而像一根细微的引线,瞬间引爆了她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堤坝。
“哇——”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终于毫无保留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她死死揪住王长顺后背的衣衫,指甲隔着湿透的布料几乎掐进他皮肉里,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所有的恐惧、无助、对莲花和守兔的担忧、对孙壮走失的焦灼、还有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和孤寂,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莲花……莲花和守兔……被山埋了……孙壮……孙壮也丢了……我找不到他……我找遍了……都没了……王叔……都没了啊……呜……”她语无伦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滚烫的泪水汹涌地流出,浸湿了王长顺胸前一大片粗布。
王长顺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山埋了人?孙壮丢了?这消息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低头看着怀里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女人,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笑容和温暖的脸,此刻只剩下脆弱和崩溃。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流过她苍白的脸颊,流过她剧烈颤抖的嘴唇。王长顺想起了李花给自己送饭,莲花和李守兔在病房照顾自己。
一股混杂着震惊、心痛和强烈保护欲的热流猛地冲上王长顺的头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曾拉弓射箭也曾炮制草药的手,一只紧紧环住李花冰冷颤抖的身体,稳住她瘫软的身躯,另一只手抬了起来。
那粗糙得像砂纸般的手指,带着常年劳作的硬茧和山风磨砺的痕迹,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拂过李花沾满泥水和泪水的冰冷脸颊。指尖拂去她眼角的泪,擦掉她鼻尖的泥点,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坚定。
“哭啥?”王长顺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石磨过,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磐石般的沉稳力量,穿透了李花绝望的哭嚎,“天塌不下来!有我呢!”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猛地烫在李花冰冷绝望的心尖上。她抬起婆娑的泪眼,透过朦胧的水光,撞进王长顺那双深陷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慌乱,没有敷衍,只有一种历经风霜沉淀下来的、令人心安的笃定,还有一种她从未在这个沉默老猎户眼中看到过的、近乎灼热的关切。
王长顺没再说话,只是半扶半抱着她,挪动着尚未完全康复的腿,一步步退进屋里。油灯的光晕温暖而有限,只照亮小屋的一角。他让李花坐在那张唯一像样点的木凳上,自己则转身,动作有些迟缓却异常沉稳地走到灶台边。炉膛里的余烬还带着微红的光,他拿起旁边的吹火筒,凑近,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几下。橘红的火苗“噗”地窜起,舔舐着漆黑的锅底。
他舀起一瓢水倒进锅里,又从墙角的瓦罐里抓了一把晒干的姜片和几颗暗红色的山枣丢进去。做这些的时候,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扛着无形的重担,却一丝晃动也无。李花呆呆地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冰冷的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气刺骨。但奇怪的是,看着他沉默却坚实的背影,听着锅里水开始发出的细微“滋滋”声,那灭顶的绝望和恐慌,竟奇异地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顺着那缝隙悄悄钻了进来。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烟味、草药味和山野气息的独特味道,此刻竟不再觉得难闻,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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