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片狭小的黑暗里,粘稠得无法流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他自己的生理声音被无限放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收缩和舒张都沉重得如同撞钟,“砰!砰!砰!”,清晰得可怕;血液在太阳穴附近的血管里高速奔流,发出持续不断的“突突突”的噪音,像有电钻在脑子里施工;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汗水从额头渗出,汇聚成珠,沿着鬓角、鼻翼缓慢滑落,最终“嗒”一声轻响,滴在早已湿透的衣领上,那细微的声音如同冰水滴入滚油。许沐风会回来吗?这个念头如同附骨之蛆,反复啃噬着他脆弱的神经。那个男人,像一座移动的冰山,他的心思深不可测。他刚才的离开,是真的离开了?还是仅仅是一个假象?也许他就站在办公室门外,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等待着?也许他正通过某个隐藏的摄像头,欣赏着自己此刻的狼狈和恐惧?李守兔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保安会来“巡逻”吗?郝木峰那句“提醒”再次在耳边响起,带着冰冷的嘲讽意味。巡逻?那根本就是围猎!那些面无表情的保安,他们会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打开宣传科的门吗?他们会发现这扇被反锁的卫生间小门吗?如果被发现……李守兔打了个寒颤,仿佛已经看到保安那粗壮的手臂强行破门而入,将自己像拎小鸡一样拖出去,直接送到郝木峰面前……那画面让他胃部一阵痉挛。
刚才那个电话……那个诡异的、毫无情绪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炸响,吓得他魂飞魄散。那声音冰冷地吐出“麦力”这个名字,还有那句让人不寒而栗的“钥匙在你身上”。那把带血的钥匙……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袋,隔着布料,依然能感受到那金属硬物的冰冷轮廓和凹凸不平的触感。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麦力是谁?这把钥匙到底关联着什么?为什么那个电子音会知道?为什么郝木峰似乎也……这一切是巧合?还是精心设计的巨大陷阱?
所有的线索、威胁、无法理解的谜团,连同对郝木峰刻骨的恐惧,如同无数条冰冷滑腻的毒蛇,在绝对的黑暗和令人发疯的寂静中悄然游弋出来,缠绕上他的身体,钻进他的耳朵,啃噬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冰冷的绝望感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宣传科职员李守兔那层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甚至有些懦弱的伪装,在这极致的恐惧面前被彻底剥落、粉碎,只剩下一个赤裸裸的、在权力巨兽冰冷獠牙下瑟瑟发抖、孤立无援的灵魂,像暴风雨中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枯叶。
他不敢睡,也无法入睡。极度的恐惧像强效的兴奋剂,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让他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痛苦地清醒着。每一次,走廊深处传来极其微弱的声响——可能是更远处办公室门开关的闷响,可能是深夜值班人员模糊的咳嗽,甚至更可能只是大楼本身钢筋水泥热胀冷缩发出的呻吟——都会让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喘息,生怕发出一丁点哪怕是最细微的声响,惊动了黑暗中可能存在的“猎人”。冰冷的瓷砖地面贪婪地吸走他身体里可怜的热量,寒意如同活物,顺着脊椎骨一路向上爬升,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冻得他手脚麻木。但他不敢动,哪怕只是挪动一下冻僵的脚趾。他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仿佛只要动一下,就会引来灭顶之灾。时间,在极致的感官放大和极致的身体禁锢中,被拉长、扭曲,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酷刑。
这一夜,是李守兔生命中最漫长、最黑暗、最煎熬的一夜。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经历时间,而是在一口名为“恐惧”的深井里不断下沉。冰冷的井壁挤压着他,井水淹没口鼻,每一次挣扎都只是徒劳地下沉得更快。对未知的恐惧、对已知威胁的恐惧、对自身渺小无力的绝望,如同三股黑色的旋涡,拉扯着他的意识,让他在恐惧的深渊里沉浮,在绝望的悬崖边挣扎。有那么几个瞬间,巨大的疲惫感和冰冷感袭来,意识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开始闪烁、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坠入无梦的昏睡或彻底的崩溃。但每一次,对门外可能突然响起的脚步声的恐惧,又会像一盆冰水,将他激灵灵地浇醒。口袋里的那把赝品钥匙,似乎也在这无尽的黑暗、寒冷和更深重的精神压迫下,暂时失去了它原有的存在感和灼热感,被许沐风那无处不在、如山般沉重的威胁彻底覆盖、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徘徊,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寒冷、僵硬和维持一个姿势而彻底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仿佛这具躯壳已经不属于自己。就在这种濒临极限的状态下,一丝极其微弱、但迥异于夜晚死寂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门板和墙壁,隐隐约约地、如同天籁般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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