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拖拉机声像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石头洼村死水般的寂静里,也捅在了阮晴晴紧绷的神经上。她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要不是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土墙,差点就瘫软下去。她死死盯着院门方向,瞳孔缩成了针尖,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叶,牙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
“晴晴?”李守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大跳,演习的架势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院门,除了土墙和歪脖子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啥也没有。但那“突突突”的轰鸣声确实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劲儿,碾过坑洼的村道,卷起漫天黄土。
“没…没事吧?”李守兔赶紧走过去,想扶她,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想起那该死的规矩,只能干着急,“就…就拖拉机进村了,有啥好怕的?可能是谁家拉东西…”
“别…别开门!”阮晴晴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带着一种濒死的恐惧,“兔哥…求你了…别开门…别让人看见我…” 她整个人缩成一团,拼命往墙角里挤,好像那土墙能把她吸进去藏起来。
李守兔的心猛地一沉。这反应,比在城里看到那个看报的男人还要剧烈十倍!这拖拉机声,对她来说,像是催命符!他立刻警惕起来,快步走到院门后,透过门板上的缝隙往外看。
一辆沾满泥浆、漆皮斑驳的农用三轮拖拉机,像头疲惫的铁牛,吭哧吭哧地从门前不远的主路上开过,朝着村子深处去了。驾驶座上是个裹着厚棉袄、戴着狗皮帽的陌生汉子,脸膛黝黑粗糙,嘴里叼着烟卷,一副司空见惯的赶路模样。后面车斗里,堆着些麻袋和农具,空荡荡的。
就这?李守兔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墙角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心里揪得更紧了。这哪是怕拖拉机?这是怕拖拉机带来的人!她到底在躲什么?这恐惧,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底,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他必须立刻、马上给她一个名分!一个在这个闭塞山村里最牢固的身份——他李守兔的婆娘。只有这样,那些探究的目光才会变成理所应当,她才能稍微安心地待在这里。那个“抗婚”的规矩…管他娘的!今晚就必须成事!
“晴晴,”他走到墙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别怕了,人走了。就是个过路的。”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咱…咱明天就把事办了!办了事,你就是俺李守兔名正言顺的婆娘,这凹山村,就真是你的家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认这个理!没人能把你咋样!”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像在立誓。
阮晴晴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惧,但听到“明天办事”、“婆娘”、“家”、“天王老子”这几个字,那深不见底的恐惧里,终于挣扎着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一丝溺水者抓住浮木的希冀。她看着李守兔那张粗糙却写满不容置疑的脸,极其缓慢,却无比用力地点了点头。那点头,更像是一种认命,一种绝望中的交付。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凤冠霞帔,甚至连一身像样的红衣裳都没有。石头洼村老光棍李守兔要“办事”的消息,像颗小石子投进了死水塘,在墙根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嘴里迅速传开,激起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
“哟,守兔小子还真能耐,出去一趟真带回来个媳妇儿?”
“听说是城里姑娘?啧啧,那细皮嫩肉的,能受得了咱这穷山沟?”
“看着身子骨可弱,守兔你得悠着点,别折腾坏了!”
“啥时候办事啊?咋没见动静?连挂鞭炮都没买?”
李守兔红着脸,梗着脖子应付着这些或好奇或调侃的询问。他没啥钱,也置办不起什么像样的酒席。他去找了村里辈分最高的七叔公,一个快八十岁、牙齿都掉光了的干瘪老头。
“七叔公…”李守兔搓着手,有点局促,但眼神坚定,“俺…俺明天办事!您老给掌掌眼,说两句吉利话就成…家里穷,没啥好张罗的…”
七叔公眯着浑浊的老眼,吧嗒着没烟的旱烟袋,打量了旁边垂着头、脸色苍白的阮晴晴几眼,慢悠悠地开口:“守兔啊…办事是好事…人活一辈子,总得有个窝…这闺女…”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看着是个好闺女…就是福薄了点…身子弱…你以后…多担待着点…”
他算是应承了当这个证婚人。村里几个平时跟李守兔还算说得上话的半大后生,听说了这事,也嘻嘻哈哈地凑过来帮忙。李月儿从自家抱来一对积满灰尘、写着褪色“囍”字的红蜡烛;柱子不知从哪弄来一张红纸,让村里唯一念过两年小学的瘸子三叔,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大大的“囍”字;还有个叫春花的寡妇婶子,心肠软,看阮晴晴实在没件喜庆衣服,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自己年轻时压箱底、洗得发白的暗红色旧褂子,改了改,让她凑合穿上。李守兔看到这,对晴晴说,结婚咱不用别人的,我去镇上给你买。当李守兔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李守兔把刚买好的的婚服给晴晴穿上,还挺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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