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街巷还泛着湿漉漉的光,青石板上倒映着昏黄路灯的碎影,像被踩碎的琥珀。
空气里混着泥土与落叶的气息,夹杂着远处煤炉飘来的柴火焦香,潮湿而温厚。
晏玖拎着外卖袋走在前头,步伐不疾不徐,鞋跟轻叩地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在丈量一段迟来了二十多年的距离。
她指尖能感受到塑料袋粗糙的纹理,微凉的水珠顺着袋子边缘滑落,滴在手背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身后是楚家夫妇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皮鞋蹭地的沙沙声,布衣摩擦的窸窣声,还有楚妈偶尔压抑的呼吸颤音。
他们没再说话,只是紧紧跟着,仿佛怕一出声,这缕飘忽的联系就会断掉。
拐过两个街口,晏玖在一扇斑驳的铁门前停下。
铁门锈迹斑斑,触手冰凉粗粝,像老树的皮。
门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老城记·地锅鸡”,招牌灯管坏了半边,昏黄闪烁,像是随时要咽下最后一口气。
“就这儿。”她转身,语气平淡得像在通知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楚妈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丈夫。
她本以为……哪怕不是高档酒楼,至少也该是个干净整洁的小馆子。
可眼前这地方,墙皮剥落如干涸的河床,门口堆着煤炉,炉灰被风吹散成灰黑色的絮状物,黏在歪斜的桌腿上。
桌椅沾着油渍和灰,坐上去会留下掌心的印子,椅背的铁条弯折处还缠着几圈胶带。
“这……能吃吗?”她低声问,不是嫌弃,而是担忧,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晏玖嘴角微动:“能吃死人吗?不能。那就还能吃。”
弹幕瞬间炸了。
【好家伙,殡葬主播经典发言!】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诅咒,从她嘴里说出来是日常……】
【楚妈脸色都白了,心疼死了】
楚妈确实僵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角,指节泛白。
但她很快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是从肺底硬挤出来的,带着尘埃与决心,然后挤出一个笑:“能一起吃饭,去哪儿都好。”
晏玖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眼角细密的皱纹上停留了一瞬——那不是化妆画出来的岁月,是真真正正被时间刻下的痕迹,每一道都像被风沙磨过的沟壑。
她没再说话,伸手推门。
铁门“吱呀”一声,铰链发出沉闷的呻吟,仿佛久未开启的墓穴入口。
店内烟气缭绕,灶火正旺。
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酱香混着柴火味扑面而来,烫得人脸发红。
锅边一圈贴着金黄的杂面饼子,外脆内软,咬一口会有热腾腾的蒸汽喷出。
老板熟稔地招呼:“哟,小晏来啦!老位置?”
晏玖点头,在靠窗那张油腻腻的桌子旁坐下,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擦筷子。
纸巾摩擦木筷的触感粗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楚家夫妇对视一眼,也跟着坐了下来。
椅子咯吱作响,楚妈下意识扶了扶桌沿,指尖沾上一层薄油。
“你们第一次来吧?”老板一边掀锅盖一边咧嘴,“这锅底我炖了四个钟头,鸡肉烂进骨头里,配上自家烀的杂面饼子,暖胃又暖心。”
楚妈勉强笑着点头,目光却始终黏在晏玖身上。
她看着她夹起一块鸡腿肉,动作利落,吃得干脆,像怕食物下一秒就会消失——没有一丝矫饰,像个流浪久了终于肯停下吃饭的孩子。
“你……平时都吃这个?”她轻声问。
“比命贵的饭,我不敢多吃。”晏玖抬眼,眸光清冷,“便宜、顶饱、不容易拉肚子,适合我这种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人。”
楚爸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粗陶杯壁滚烫,他指尖微微发红,却舍不得放下。
楚妈眼眶又红了,但这次她没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低头扒饭,米粒粘在唇角也没察觉,仿佛要把这一刻的所有细节都嚼进记忆里——那咸香的酱汁,那饼子的焦脆,那碗底残留的汤水,都是她二十年缺席的补偿。
晏玖静静看着他们。
她在等。
等一句质疑,等一次退缩,等那个“你不是我们女儿”的潜台词从温情脉脉的表象下浮出水面。
可没有。
楚爸放下筷子,默默给她夹了一块锅边脆饼,动作生疏却认真。
他的指甲边缘有常年劳作留下的裂痕,夹菜时微微发抖。
他从前是厂长,开会时一句话能决定几十人生计,如今却笨拙地学着做一个父亲——哪怕还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见证。
“你瘦了。”他说,声音低沉,“一个人……不容易吧?”
晏玖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做的一个梦:暴雨夜,有人撑伞接她放学,喊她回家吃饭。
雷声轰鸣,雨点砸在伞面上像鼓点,她躲在伞下,听见母亲的声音:“玖玖,回家了。”
醒来时宿舍窗外也是雨,她躺在上下铺的最底层,怀里抱着破旧的布娃娃,枕头上有一片湿痕,不知是汗还是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