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街巷像被洗过一遍,湿漉漉的柏油路映着路灯的光,碎成一片片摇晃的金。
水洼里倒映着斑驳的霓虹,偶尔有风掠过,光影便如鱼群般游动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铁锈味和远处下水道泛上来的微腥,凉意顺着裤脚爬升,渗进骨头缝里。
晏玖坐在小摊前,火苗在铁板下舔舐锅底,发出低沉的“呼噜”声,油星噼啪炸响,像是细小的爆裂叹息。
臭豆腐外焦里嫩,热气裹挟着辣酱的辛烈直冲鼻腔,蒜香混着豆豉的发酵气息钻入肺腑——可这烟火滚烫,却没能暖了她的心。
指尖触到纸盒边缘,微温已散,只剩一层薄腻的油膜黏在皮肤上。
她咬下最后一口,蛋液微凉,辣椒呛得眼角泛起一丝水意。
不是痛,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翻涌。
手机震动时,她正准备起身。
屏幕亮起,蓝光刺破夜色,系统提示如幽灵低语:
【检测到高危命劫波动,目标锁定:当前交互对象——摊主大婶(身份识别中)(AI面部比对完成,关联民生数据库确认:王桂芳,57岁,城南早市备案个体经营者),存活倒计时:6小时。】
晏玖的手顿住了。
她缓缓抬眼,看向那个穿着褪色蓝布围裙、脸上刻满风霜的大婶。
对方还在笑着收拾餐盒,顺手把多送的一勺蒜蓉辣酱塞进她的塑料袋里:“姑娘吃得香,明天再来啊。”
声音朴实,带着市井烟火里的热乎气,还有些沙哑,像是常年吆喝留下的痕迹。
可晏玖知道——这人活不过今晚。
她喉咙发紧,像是被人掐住却不准挣扎。
从前不是没预见过死亡,那些权贵、富豪、网红,在她镜头前一个个倒下,她甚至能面不改色地推销定制棺材:“楠木款限量三具,预订从速。”可那是距离,是游戏,是系统任务的一部分。
而眼前这个女人,为了一单五块钱的生意,在冷雨夜里守到凌晨;她手套破了个洞,手指冻得通红,关节粗大变形,却仍坚持给每位客人多加一勺酱——因为她相信“吃得好,人才愿意回来”。
这种平凡到近乎卑微的善意,此刻像刀子一样剜着晏玖的心。
她张了开口,又闭上。
说“你今晚别骑电动车”?
说“走主干道会死”?
谁会信?
一个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警告,只会换来怀疑和驱赶。
她不是神,也不是救世主,她只是个靠预言死亡赚钱续命的殡葬主播。
最终,她只低声说了句:“阿姨……早点收摊吧。”
大婶愣了一下,笑道:“哟,谢啦小姑娘,但我还得再撑一会儿,房租压到账期了,少一单都补不上。”
晏玖没再说话。
她掏出两张百元钞放进摊前的小铁盒里,比饭钱多了四倍。
“不用找。”她转身离开,脚步很轻,背影却像驮着整座城市的夜。
身后,大婶怔住,想追上来还钱,却被新来的顾客拦住。
她只好摇头笑了笑:“现在的好心人真不多喽。”
晏玖没有回头。
雨还在下,不大,却执拗。
她沿着湿滑的人行道走,鞋底踩过积水,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每一步都像在撕开旧伤口。
路灯昏黄,影子时长时短,像一根不肯松手的绳索拖在身后。
公交车驶过溅起水帘,她没躲,冰凉的水花溅上小腿,湿透的裤脚贴着皮肤,寒意一路爬升。
直到站在出租屋楼下,才发觉鞋已浸透,冷意顺着脚踝爬上了脊椎。
电梯坏了,她一层层爬上六楼,喘息混着铁栏杆上的锈味,掌心摩擦扶手时留下淡淡铁腥。
咔哒——门锁合上,世界终于被隔在外面。
屋内漆黑寂静,只有冰箱低鸣在角落持续震动,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脏。
她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自动跳转到了本地新闻推送。
标题刺入眼帘:《七旬老人冒雨徒步三十里送孙学费,途中遭遇突发泥石流,遗体今晨于山沟寻获》
她点进去。
视频只有三十秒。
画面克制得近乎冷漠:倾斜的山路,冲垮的土坡,一只沾满泥浆的旧布鞋挂在树枝上晃荡。
旁白用平稳语气陈述事实,背景音乐是低沉的大提琴,弓弦缓慢拉动,像在为无人知晓的牺牲致哀。
就在那布鞋轻轻摆动的一瞬,晏玖忽然闻到了一股气味——潮湿的泥土,混着陈年化肥与汗酸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味,像是老人常年贴的膏药残留。
她猛地一颤。
不是视觉先动,是嗅觉带她穿进了那个清晨。
她看见那位老人清晨摸黑出发,背着帆布包,里面装着皱巴巴的现金;她看见他在岔路口犹豫,明明可以绕远走公路,却为了省两块车费选择近道;她看见他摔倒又爬起,膝盖渗血也不肯停下——因为孙子等着开学缴费,老师说再拖一天就要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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