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断梁,发出低哑的呜咽,像是古寺最后一声叹息;露珠自瓦片边缘滑落,砸进泥中,清脆一响,又归于沉寂。
般若赤足踩在冰冷石阶上,脚底传来刺骨的寒意,像有无数细针顺着血脉向上攀爬。
冰锥刺入心脏的瞬间,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声极轻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响——清冽、空灵,仿佛来自记忆深处某座崩塌的钟楼。
那声音在寂静中荡开,连风都为之凝滞。
般若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倒下。
她仍抱着佘善,额头抵着他冰冷的肩头,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她的指尖触到他颈侧皮肤,凉得像冬日墓碑上的铜环。
可她嘴角却扬起一抹近乎神圣的笑意,唇瓣微动,呼出的气息带着一丝温热,在冷夜里凝成白雾。
“谢谢你……”她轻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终于,让我死在你手里。”
那双曾燃烧过仇恨与执念的眼睛,此刻澄澈如初雪,映着月光,也映着佘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她抬起手,指尖最后一次抚过他的眉骨——粗糙的皮肤,冷硬的骨骼轮廓,像触摸一件久远的祭器。
那一瞬,她仿佛闻到了三百年前那个雪夜的气息:松枝燃烧的焦香、血滴落地的腥甜、还有他袖口残留的一缕檀灰味。
“我原谅你了。”她说。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佘善的心脏。
他瞳孔骤缩,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指尖都失去了温度。
喉咙里泛起铁锈般的苦涩,耳膜嗡鸣不止,仿佛有千万只蝉在颅内齐声嘶叫。
可他没有回应。
只是缓缓抽回了手,动作迟缓得如同穿越泥沼。
冰锥在他掌心化作一缕寒气,沿着指缝流泻而出,消散于夜风之中,留下掌心一片湿冷黏腻,宛如泪痕。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拒绝倾倒的石像,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靴底碾过碎瓦,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像踏在断裂的骨头上。
然后,转身。
黑袍翻飞,猎猎作响,决绝得不带一丝迟疑。
“她死了。”他低声说,像是在确认事实。
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枯木。
风掠过耳畔,他又重复了一遍:“她死了。”
第三遍时,声音已经微不可察,却带着某种近乎崩溃的颤抖:“……她死了。”
三个字,像三道刑罚,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响,撞击着神经末梢,激起一阵阵钝痛。
他走得越来越快,脚步凌乱,仿佛身后有鬼魂追赶。
可他知道,真正追着他不放的,不是她的怨,而是她的原谅——那份他从未奢望、也不敢承受的宽恕。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台阶之下的晏玖尽收眼底。
她静静站着,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握着保温杯,杯身还冒着淡淡的热气,蒸腾的白雾模糊了她半边面容。
指尖能感受到金属外壳的温润与细微纹路,那是长期摩挲留下的划痕,像命运刻下的密码。
她看着般若缓缓滑落在地的身影,裙摆铺开如一朵凋零的花;看着佘善踉跄离去的背影,肩线绷紧如弓弦。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底下却暗流汹涌,心跳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擂动,仿佛应和着某种古老的节拍。
“阿修罗族的‘惩罚’,是死后重生。”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是对自己说话,“哪怕魂飞魄散,只要执念未消,便能在怨念最浓处重聚形神……多公平啊。”
这并非首次知晓——早在三个月前,她在系统档案的加密层级中读到过一段残卷:“阿修罗种群·因果逆流案例#073”,并标注了红色警示:**“禁忌复现,严禁干预。”**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保温杯的金属外壳——杯底内壁嵌着一道极细的符文链,由冥河沙与陨铁熔铸而成,是她用三年任务积分换来的“容器适配模块”。
唇角忽然向上扬起一道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笑,更像是某种隐秘欲望的萌动。
她也曾渴望那样的“惩罚”。
曾经,在那个雨夜,她跪在师父坟前,指甲抠进泥土,指尖撕裂,混着雨水与血泥,求天道给一个答案——为什么师兄会消失?
为什么玄门弃她如敝履?
为什么命运偏偏选中她背负这具早该死去的躯壳?
没有人回答。
直到殡葬系统降临,告诉她:只要你送够灵魂入殓,就能续命,就能查清真相。
可那终究是苟延残喘,不是重生。
而现在,她亲眼看见了一个种族的诅咒——永世轮回,因情而苦,因恨而生——竟成了旁人眼中求之不得的恩赐。
“要是我也能……”她喃喃,随即低笑一声,将念头压下。
但她眼底的光,却比刚才明亮了许多。
远处,般若的身体开始泛起幽蓝的微光,魂体正随风飘散,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像是雪地里焚尽的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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