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以为，死亡不过是交易的一部分。
但现在，她忽然意识到，每一个走向终点的人，都在用尽最后力气，试图证明自己活过。
窗外风再起，吹动白色纱帘，像招魂幡轻轻摆动。
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如同亡者低语。
晏玖缓缓走近病床，俯身靠近老人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我会去看你的视频。”
老人浑身一震，浑浊的眼中骤然迸发出光芒，嘴角颤抖着扬起，像是寒冬里终于等到第一缕春阳。
可就在这刹那温情中，晏玖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嗡鸣——
【警告：检测到宿主触发‘共情共振’协议，违反《殡葬执行守则》第7条‘不得介入临终个体社会关系网络’】
【风险等级提升至Red-3，若持续接触超过60秒，将自动启动记忆剥离程序】
【任务停滞时间累计42秒——超出安全区间！
系统核心负荷98.6%，已激活应急冷却机制】
【寻师线索更新倒计时：47小时57分——请立即回归主线！
重复，立即回归主线！】
那声音不再是平日里毒舌又滑头的语调，而是彻底变了味——机械、冰冷、高频震荡，带着规则层面的强制压迫感，仿佛不是系统在提醒，而是宇宙本身在发出禁令。
晏玖站在病床前，指尖还悬在半空，离老人的手机屏幕不过一寸距离。
她没动。
眼神却冷了下来。
“你怕什么？”她在心里问。
【……我没怕！】系统几乎是跳起来反驳，语气慌乱得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我只是提醒你遵守契约！
完不成关键绩效指标（KPI）会触发惩罚机制！
你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惩罚机制？”晏玖冷笑，目光仍落在柳老爷子脸上。
老人嘴唇微张，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浑浊的眼中盛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期待——就像一个即将收到生日礼物的孩子，哪怕他知道明天可能醒不来。
她忽然觉得可笑。
一个能预知死亡、替人改命的系统，居然会因为一次“关注”卡壳到几乎死机？
“你到底在怕什么？”她再次逼问，“是怕我偏离任务？还是……怕我真的开始在意这些人？”
【……】
系统沉默了三秒——对它而言，已是漫长到异常的停顿。
然后，它用一种极低、极快的频率颤声道：
【宿主，请记住你的身份。
你是殡葬执行者，不是救世主。
任务才是你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你师兄的线索……只剩47小时了。
错过这一次，下一次解锁需要再献祭三年阳寿。】
晏玖瞳孔一缩。
三年阳寿。
这三个字像冰锥砸进心口。
她不是不怕死。
她只是早已习惯把恐惧埋得太深，深到连自己都忘了呼吸时会疼。
她和这个系统绑定的第一天就明白：她活着，不是为了拯救谁，而是为了找到失踪的师兄——那个曾教她画符念咒、挡在她身前对抗整个玄门世家的男人。
他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别信命书，信你自己。”
可现在呢？
她靠直播卖棺材续命，靠预言死亡赚钱，靠拆解风水局换取线索。
每一步都算得精准如刀割，每一单交易都冷血无情。
她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
可眼前这个老人，拼尽最后一口气，不要丹药，不要延寿阵法，只求一个“关注”。
荒谬吗？
可偏偏，这份卑微的愿望里，藏着一种她许久未见的东西——人想被看见的渴望。
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已恢复冷静。
手指落下，轻轻一点。
“关注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响起，像一颗露珠坠入深潭。
老人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嘴角咧开，眼角竟滚下一滴浑浊的老泪，顺着皱纹蜿蜒而下，落在枕头染出一小片深色痕迹。
“谢谢……谢谢你……”他喃喃着，声音轻得像风中的灰烬，“我……我不是没人看……我还……有人记得……”
黎小梨扑通跪在地上，抱着病床边缘嚎啕大哭，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床脚，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晏玖没有看她们。
她转身，步伐稳定地走向门口，背影笔直如刃。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松开，留下一片空荡荡的酸楚。
又被赶鸭子上架了啊。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系统终于安静了。
【……阶段性任务完成度恢复。】
【关键绩效指标（KPI）曲线趋于稳定——误差率仍高于阈值12%，建议72小时内避免同类事件。】
【友情提醒：本次违规操作导致记忆缓存区出现冗余数据，已执行局部清除。】
【……本系统不提供心理疏导服务，也不承担人格异化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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