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喧嚣鼎沸的“醉仙楼”,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雕花的窗棂紧闭,隔绝了外界的日光,只余下几盏昏黄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将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酒香、油腻菜肴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腐败花瓣的沉闷气息。
那些曾在这里高谈阔论、纵酒狂歌的江湖豪客们,如今像受惊的鹌鹑,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带着神经质的颤抖,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冰面上滑行,随时可能碎裂。
“听…听说没?”一个瘦长脸的汉子,额角带着一道陈年刀疤,此刻那疤痕却因紧张而微微发白。他凑近邻桌一个胖子,喉结滚动,“金刀门的王老爷子…当年好像…好像替那位‘人屠’…销过一批见不得光的‘硬货’…那批货,听说沾着‘黄泉教’的血…”
“嘘——!”胖子猛地一哆嗦,滚圆的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绿豆小眼惊恐地扫视四周,肥厚的手掌几乎要捂住瘦长脸的嘴,“你他娘的想死别拉上老子!噤声!噤声啊!”他压低的声音带着哭腔,“没看见吗?连少林寺的铜钟都三天没响了!武当山的天柱峰云雾里全是巡山的剑光!大门派都吓破了胆,把山门关得比铁桶还紧!护山大阵日夜开着,灵石消耗流水一样,可谁敢说半个‘不’字?谁敢?”
邻桌一个身着锦缎、却面色灰败的中年人,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哒哒声。“那…那云月阁…到底在哪儿?戈壁深处…具体方位呢?能不能…能不能备上重礼,去…去求个饶?或许…或许能网开一面?”
“求饶?”胖子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也最恐怖的笑话,脸上的肥肉剧烈抖动,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你他妈是活腻歪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去过云月阁的人…那叫回来吗?那是…那是阎王爷放回来报信的!”
仿佛为了印证胖子的恐惧,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缝隙钻入,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花香。这香气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所有人的神经。
“噗通!”角落里一个原本就精神紧绷的年轻镖师猛地跳起来,带翻了凳子,脸色惨白如纸,手死死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惊恐地四处张望:“谁?!谁的花香?!哪来的?!”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整个酒楼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僵住了,目光齐刷刷射向他,又迅速惊恐地移开,仿佛那花香是某种致命的瘟疫源头。杯盘碰撞的轻微声响都足以引发一阵压抑的抽气和身体本能的紧绷。
江湖,这个曾经以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为底色的喧嚣世界,第一次被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孔不入的妖异恐怖彻底笼罩。
它像一张浸透了彼岸花汁液的巨大蛛网,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每一寸土地,粘稠、冰冷、散发着死亡与魅惑交织的甜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恐惧不再是面对强敌时的战栗,而是一种深入骨髓、日夜侵蚀的慢性毒药。
各大门派的山门,往日象征着威严与荣耀,此刻却成了禁锢自身的牢笼。厚重的铁门紧闭,千斤闸落下,门栓粗如儿臂。巡守的弟子数量激增数倍,人人面色凝重,佩刀持剑,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任何风吹草动,神经绷紧到极致。护山大阵的光晕日夜不息地流转,古老的符文在虚空中明灭,消耗着海量的珍贵灵石和门派底蕴。各种预警机关——从最原始的绊索铃铛到蕴含奇门遁甲的迷踪陷坑,再到感应真气波动的灵璧阵盘——全部开启,将门派驻地变成了一个危机四伏的堡垒。
然而,在这铺天盖地的防御之下,却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力与绝望。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敢公然站出来振臂一呼,组织所谓的“讨伐”或“围剿”云月阁。
那笼罩在西北戈壁深处的、传说中永不消散的血色迷雾,那迷雾中若隐若现、由巨大妖藤盘绕而成的诡谲楼阁,以及那位云月公子展现出的、远超凡人理解的神鬼手段——举手投足间灭人满门,千里之外取人性命,操纵人心如傀儡——都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掌门、每一个长老的心头。那不仅仅是力量上的差距,更是一种来自未知、来自幽冥的、本质上的碾压。
云月公子,这位横空出世、来历成谜的存在,以其绝世的妖异风华和雷霆万钧、酷烈血腥的手段,成为了悬在整个江湖头顶的、散发着致命幽香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无人知晓这柄剑何时会落下,更无人知晓,它最终会斩向何方。
这种未知的等待,比即刻的死亡更加折磨人心。
在极致的恐惧与病态的好奇心共同发酵下,关于云月公子本人的种种传闻,如同戈壁滩上被狂风卷起的沙尘暴,迅速弥漫、变形、增殖,被渲染得愈发神乎其神,充满了矛盾而致命的魅惑力,为那血色迷雾中的身影披上了一层层神秘而恐怖的面纱。
彼岸妖花说: 流传于市井底层和部分精怪志异爱好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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