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夜,是能将万物灵魂冻结的冰冷,是能将一切希望吞噬的漫长。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却并非牧歌中的悠远,而是死寂的、毫无生气的墨黑锅盖,沉沉压在大地之上。
星辰稀疏,光芒惨淡,仿佛也畏惧这绝域的严寒与荒芜,不敢尽情闪耀。
月亮,是一弯清瘦而锋利的钩子,洒下的光晕带着毛边,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给这片无垠的沙石之地平添了几分诡谲与苍凉。
唯有“嘚嘚”的蹄声,单调、执拗、一声接着一声,敲碎了这亘古的死寂,成为天地间唯一存在的律动,仿佛一颗微弱却顽强的心脏,在这片冰冷躯壳中跳动。
幽月端坐在骏马之上,身体随着马匹的奔驰微微起伏。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悬崖上迎风的孤松,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挺直中蕴含的僵硬与强忍。了尘被她用坚韧的布带紧紧缚在身前,他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颈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的身体,比离开风蚀堡时更加冰冷,更加脆弱。原本因静心符而暂时稳定的内息,在经过一天两夜不间断的颠簸后,那点微薄的禅意早已消耗殆尽。体内佛力与魔元失去了那短暂的缓冲,再次如同水火般剧烈冲突起来,而且比之前更为狂暴。
他的经脉,在那两股力量的疯狂撕扯下,如同被反复拉扯的橡皮,随时都会彻底崩断。他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似乎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唯有眉心处,那一点金红交织的光点,虽然黯淡得几乎要与周围的皮肤融为一体,却仍旧顽固地存在着,证明着他的意识还在无边苦海的深处,与席卷而来的死亡阴影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拉锯。
每一次马蹄落下带来的颠簸,都让幽月的心随之揪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了尘身体内部那场无声的爆炸与湮灭,能感觉到他生命力的飞速流逝。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稍一震动,就会将这个如同精致琉璃娃娃般脆弱的人震碎。
她自己的情况也同样糟糕。胸口的闷痛如同压着一块巨石,随着马背的起伏一阵阵加剧,喉咙里始终弥漫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是强行压制内伤,又不断透支力量的后遗症。
为了维持骏马超越极限的狂奔,为了保持自身的清醒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她不得不持续压榨着丹田内残存的幽冥之力。那力量原本幽深冰冷,此刻却如同被点燃的枯柴,灼烧着她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但她不能停下。停下,意味着被可能的追兵赶上,意味着了尘最后一线生机的断绝。她的目光始终望着前方,那片被夜色和稀薄月光笼罩的、仿佛永无尽头的戈壁。
怀中,那枚幽核晶石贴着肌肤,传来一种沉甸甸的、亘古不变的冰冷。它沉寂着,如同一个陷入沉睡的恶魔,但幽月能感觉到,在那冰冷的外壳之下,蕴含着怎样恐怖而庞大的能量。它既是任务的目标,是可能拯救了尘的关键,也是一个随时可能将她、将了尘、甚至将周围一切都吞噬的深渊。它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她,也在提醒着她肩负的重担与潜藏的危险。
秦锋提供的马匹,确实堪称神骏。骨架高大,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四蹄修长而稳健。在幽月以一丝精纯的幽冥之力持续刺激其潜能的情况下,这匹原本就耐力极佳的宝马,更是爆发出了令人惊叹的速度与持久力。它踏着清冷的月色,鬃毛在风中飞扬,如同一道贴地飞行的灰色幽灵,毫不停歇地向着东南方向疾驰。
时间,在蹄声中流逝。一夜,一天,又一夜。
必须尽快找到地方落脚,否则不等追兵赶来,了尘就会先一步油尽灯枯,而这匹马和她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
根据秦锋提供的地图和描述,枯杨驿应该就在这片区域附近。那并非一个真正的驿站,而是古代商道废弃后残存的一处地名,据说只有几株枯死不知多少年的胡杨木,以及一些早已坍塌、被风沙半掩的土墙遗迹。
幽月强打精神,锐利的目光如同梳子一般,仔细扫过前方每一寸土地。戈壁的地形看似单调,实则暗藏玄机,许多废墟和洞穴都被风沙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终于,在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将灼热的光芒洒向大地时,她在一处毫不起眼的、遍布黑色砾石的斜坡下方,发现了几株扭曲虬结、早已失去所有生机、如同化石般矗立的巨大枯杨木。它们的枝干指向天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片土地的严酷。
就是这里!
幽月驱马靠近,按照秦锋所说的方位,在最大的一株枯杨木背后,找到了一处被碎石和沙土半掩的洞口。洞口狭小,仅容一人弯腰通过,若非刻意寻找,极易忽略。
她先小心地将了尘从马背上解下,抱在怀中。他的身体轻得令人心惊,仿佛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她拍了拍骏马的脖颈,低声道:“去吧,自己找地方躲起来,若能活下来,便是你的造化。”那马儿通人性般蹭了蹭她的手,旋即迈着踉跄的步子,消失在了一片风蚀岩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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