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拐进安仁坊,喧闹渐远,夜像一块浸了墨的绸子,四下里只剩辘辘车声。
忽然——
“咻!”
一支黑箭破空而来,钉入车辕,尾羽急颤。马夫老郑大喝,猛地勒缰。几乎同一瞬,道旁屋脊上跃下四道黑影,皆玄衣蒙面,手持窄背长刀,落地无声。
春桃掀帘欲看,被昭昭一把按下:“别露头!”
老郑抡起车鞭,啪地卷住最近一名刺客脚踝,生生把人拖翻。他昔年随阮将军北征,刀口舔血,当下抽出鞍下短戟,与刺客战在一处。春桃也自靴筒摸出两截短棍,一拧成双节,护在车门。
刺客配合狠辣,一人缠住老郑,一人挥刀逼向车门。春桃迎上,铁木双节鞭震得虎口发麻,只三招便被逼退。昭昭抄起车内铜火盆,照刺客面门砸去,“当”一声火星四溅,那人踉跄半步,刀势却更凶。
“目标在车!”一人低喝。
昭昭心口骤沉——这些人是冲她来的,且是死士。她不会武,老郑与春桃再悍,也难护她周全。余光瞥见街口灯火,是繁华的东市!只要冲到人群,对方便不敢明目张胆。
昭昭一把扣住缰绳,粗糙麻索勒得她掌心生疼,指节瞬间泛白。夜风卷着血腥与硫磺味灌入鼻端,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像破风箱,被身后老郑的怒吼与铁器撞击声撕得七零八落。
“小姐——低头!”春桃猛地探臂,将昭昭按得伏在车辕。几乎同一瞬,寒光劈空,窄背长刀擦着她发梢掠过,斩断一截青丝。黑发被风卷走,像一尾受惊的鱼,转眼消失在夜色。
老郑左肩已挨一刀,血透布衣,却越战越勇。短戟横扫,逼得近身刺客连退两步。他哑声吼:“春桃!带小姐走——”
春桃咬牙,双节棍舞得呼呼生风,硬是在车门前挤出半丈空隙。她一脚踹开车后壁板,对昭昭伸手:“跳!我垫后!”
昭昭却摇头,眸色沉得可怕。她不会武,若弃车,两条腿怎跑得过死士的轻功?目光掠过前方——安仁坊尽头,灯市口的红绸牌楼已隐约可见,那里人流如织,便是活路!
“坐稳!”她厉声喝,忽地拔下头上唯一饰物——羊脂玉簪,尖端对准马臀,狠狠刺下!
春桃死死扒住车门:“小姐——你不会驾马!”
“死马当活马医!”昭昭咬牙,耳畔风声呼啸。背后黑衣人掠上屋脊,踏瓦疾追,弓弦再响,一支箭擦着她耳际钉入车厢。
“嘶——”
拉车马匹痛极,前蹄高高扬起,竟发狂般直冲。车厢剧烈颠簸,春桃险些被甩出去,急抓住窗棂。老郑趁机翻上车顶,短戟横胸,死死挡住欲追的刺客。
“郑叔!”昭昭回头,眼底血丝毕现,“抓住——”
话未完,屋顶刺客抖手射出三枚袖箭,老郑挥戟格飞两枚,第三枚却“噗”地没入他右腿。老汉身形一晃,仍咬牙站定,冲昭昭咧嘴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小姐,向前看!”
说罢,他竟纵身扑向后方,短戟抡圆,生生将最近一名刺客拦腰扫下屋脊。两人纠缠着滚入暗巷,金属撞击声转瞬被黑暗吞没。
昭昭喉咙发紧,却无暇停顿,猛抖缰绳。疯马长嘶,撞开坊口木栅,冲进灯市大街。霎时间,人影如潮水向两侧退去,惊叫声、孩童哭声、摊贩怒骂声混作一团。
“惊马——让开!”她嘶哑高喊,声音却被鼓乐与爆竹撕碎。
背后,黑衣人如鬼魅掠上屋脊,脚尖点瓦,快得只剩残影。弓弦再响,一支黑箭破空,“咄”地钉入车厢壁,尾羽急颤,距昭昭后心仅半尺。
春桃双目赤红,双节棍反手甩出,铁链缠住箭杆,生生将余力卸去。她整个人却被震得虎口迸血,指节泛白。
“小姐,怎么办,再这么跑,咱们都得成刺猬!”她吼。
昭昭何尝不知?可马已癫狂,根本勒不住。前方人群愈发密集,若不停下,势必践踏无辜。她咬牙,忽地松缰,一把抓住车顶铜灯,借力翻上车顶!
“小姐!”春桃骇得魂飞魄散。
夜风猎猎,吹得昭昭衣袍鼓胀如帆。她半蹲车顶,死死抓住铜灯支架,目光迅速扫过——左侧丈余外,一匹空鞍驮马正被缰绳拴在糖人摊旁,摊主早吓得躲进棚底。
就是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忽地纵身一跃!
“小姐——”春桃的惊呼被狂风撕碎。
半空中,昭昭衣袂展开,像一朵骤放的昙花。她重重砸在驮马背上,冲击力震得胸腔发麻,却死死抱住马颈。驮马受惊,扬蹄狂奔,方向正对着灯市口那片开阔地!
身后,刺客察觉目标脱车,立刻分兵。两道黑影如鹞子掠下屋脊,脚尖点过摊贩棚顶,直扑昭昭。春桃趁机滚下车,双节棍舞成银环,拦住余下刺客,且战且退,引对方陷入人潮。
驮马狂奔,耳边只剩风声。昭昭伏在马背,掌心被鬃毛磨得火辣,却不敢松。忽然,头顶响起尖锐啸声——一枚响箭升空,炸出猩红光雨,是死士的联络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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