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黑风聚”那片混乱却已悄然种下善因的营地,妙光王佛一行继续向西深入。脚下的荒原景象逐渐变化,黄土沟壑被更为广阔、更为死寂的沙砾之地所取代。这里已是黑风平原的腹地,人称“枯骨沙海”。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下单调的灰黄之色,起伏的沙丘如同凝固的波涛,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与灰蒙蒙的天空相接。烈日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晃动,吸入口鼻的都是灼热干燥的气息。植被几乎绝迹,偶尔能见到几丛枯死不知多少年的荆棘,如黑色的骸骨般矗立在沙丘上,更添荒凉。
行走其间,极易迷失方向。昨日还能凭借远方山脉的模糊轮廓辨位,今日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沙丘,了无参照。净坚凭借着过往在边塞磨练出的经验,仔细观察着沙丘的走向、风蚀的痕迹,以及天空中太阳的位置,艰难地引领着方向。每一步踩下,松软的沙子都会没至脚踝,行走格外费力。水囊变得愈发珍贵,每人每日的配给已减至最低限度,嘴唇干裂起皮是常事。
净言更加忙碌,他需时刻留意老师与师兄们的身体状况,调配一些缓解暑气、滋润喉舌的简单药草含片分发。他自己则因为连日劳累和缺水,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专注。净念则尝试在静坐时,更加深入地体会这极端环境下的身心变化,将酷热、干渴、疲惫都视为修行的助缘,磨练心性的定力。
妙光王佛步履依旧从容,仿佛周遭的严酷环境与他无关。他的僧袍沾染了沙尘,面色却依旧温润平和。他偶尔会抓起一把沙土,任由其从指缝间流下,目光深邃,似在感悟这沙海之中蕴含的“成住坏空”之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抗这死寂天地的最佳力量,让弟子们心中始终保有一片清凉与安定。
一连数日,他们都在这样单调而艰苦的行程中度过。白昼与酷热和风沙搏斗,夜晚则需寻找背风的沙窝歇息,忍受骤降的寒冷。期间也曾遇到过几具被风沙半掩的牲畜乃至人的白骨,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残酷。
这一日午后,天色忽然有些异样。原本刺眼的烈日被一层昏黄的沙尘所遮蔽,天色暗淡下来,风势也逐渐增强,卷起地面的沙粒,打在脸上生疼。远处天际,一道接天连地的灰黄色幕墙正缓缓推进,伴随着低沉的呜咽风声。
“不好!是沙暴!”净坚脸色一变,疾声喝道。他久在边塞,深知沙暴的可怕。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净念急道:“师兄,附近可有躲避之处?”
净坚极目四望,四周皆是平坦沙地,连个稍高的土丘都难觅。“来不及找高地了!快,所有人蹲下,用毡毯裹住头脸,背对风来方向,互相靠紧!”他一边大喊,一边迅速将最大的行囊挡在妙光王佛身前,自己则和净念、净言围在外侧,用身体构成一道屏障。
话音刚落,狂风已携着亿万沙粒席卷而至。霎时间,天地失色,日月无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疯狂旋转的黄色磨盘之中。狂风怒吼,撕扯着一切,沙粒如密集的箭矢般击打在毡毯和衣袍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即便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那无孔不入的沙尘。温度骤降,刺骨的寒意透过衣物渗透进来。
妙光王佛被弟子们紧紧护在中央,他并未惊慌,反而阖上双目,周身散发出一股柔和而坚定的愿力。这愿力并不张扬,却如同一个无形的气罩,微微抵销着最猛烈的风沙冲击,更重要的是,它带来一种深入人心的安宁,驱散了弟子们心中的恐惧。净坚等人感受到这股力量,心中大定,更加凝神屏息,对抗着自然的狂暴。
沙暴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渐渐势弱,最终平息下来。当四人抖落身上厚厚的沙尘,重新站起身时,眼前景象已彻底改变。之前的沙丘地貌完全变了样,一些沙丘被夷平,一些新的沙丘又堆积起来。天地间一片昏黄,寂静得可怕。
“老师,您没事吧?”净坚顾不上自己满身沙土,急忙查看妙光王佛。
“无妨。”妙光王佛轻轻拂去僧袍上的沙尘,目光扫过周遭,缓缓道:“天地之威,亦是造化之功。我等安然度过,便是缘法。”
然而,新的问题立刻出现。净念望着完全陌生的四周,忧心道:“师兄,方向……似乎完全迷失了。”
净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凭借记忆和太阳的大致方位判断了很久,最终无奈地摇头:“沙暴改变了所有地形标记,太阳也被尘霾遮蔽,难以精确定位。我们……可能偏离方向了。”
这是一个严峻的挑战。在无尽沙海中迷失方向,意味着淡水耗尽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死亡。
妙光王佛却并未慌乱,他静立片刻,仿佛在感知着什么。随后,他指着一个方向,平静地说道:“向此而行。”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净坚等人虽心有疑惑,但对老师的信任是绝对的,立刻收拾好行装,朝着妙光王佛所指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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