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S公司的技术交流,如同在冰面上谨慎的探戈,每一步都伴随着对平衡可能瞬间丧失的警惕。双方交换了部分非核心测试数据和技术文档,华声提供的是经过精心“脱敏”和封装后的算法接口说明与性能基准报告;S公司则开放了部分芯片驱动API文档和功耗管理框架。
赵栋和方启维在仔细研究S公司提供的资料后,发现了问题。对方芯片的底层音频数据处理管线,尤其是涉及到低延迟路径的部分,其调度机制和内存访问模式,与华声算法所依赖的某些实时性假设存在微妙但关键的不匹配。简单移植华声的策略引擎,很可能无法充分发挥硬件性能,甚至引入新的不稳定因素。
“他们给的框架,看似开放,实则设定了很强的边界。”方启维在分析会上指出,“想要达到他们承诺的‘深度优化’,我们必须按照他们的架构重新设计算法模块的划分和数据流,这等于把我们的核心技术,适配并锁定在他们的平台上。将来如果我们想与其他芯片平台合作,或者发展自己的定制芯片,都会受到制约。”
“这是典型的‘平台引力’。”赵栋补充道,“用优越的硬件性能和生态优势,吸引应用层创新者‘入驻’,一旦形成依赖,创新的方向和节奏就会受到影响。我们是在用自己的算法,为他们的芯片做‘高附加值’的定制优化,但知识产权和未来的主动权,可能会逐步流失。”
谈判进入了僵持阶段。S公司方面开始施加温和的压力,暗示如果华声不愿进行更深度的整合,那么他们可能会转而寻求与其他算法团队合作,或者自行投入研发类似功能。“毕竟,解决问题的思路已经公开了,不是吗?”在一次视频会议中,对方一位高管半开玩笑地说道。
林烨感到了那种熟悉的压力,但这次的压力更加精巧和系统化。它不像早期的专利诉讼那样赤裸裸,而是包裹在“合作共赢”的外衣下,通过技术路径的诱导和生态优势的吸引,无形中侵蚀着华声的独立性和未来可能性。这是一种高阶的竞争,是生态位与话语权的争夺,其核心是对未来技术标准与价值链分配的定义权。
他指示团队:暂停在现有框架下进行深度整合的讨论。转而向S公司提出一个反建议:能否共同定义一个更开放、更中立的“高音质低延迟协同处理层”的参考架构?这个架构可以兼容不同芯片平台和算法实现,关键在于定义清晰的、功能性的接口和性能指标。华声愿意贡献自己在算法接口定义上的经验。
这个提议,将合作从“华声算法适配S芯片”的单一模式,提升到了“共同定义跨平台协同框架”的更高层面。它既回应了S公司对技术合作的兴趣,又守住了华声保持技术独立性和产业影响力的底线。当然,这个提议被接受的可能性很低,但它清晰地表明了华声的立场和野心。
果然,S公司方面对此反应冷淡,表示需要“内部仔细评估”。技术交流的热度明显降温,进入了“冷静期”。但这未尝不是一种胜利——华声没有在压力下就范,守住了自己的技术“颤音”——那决定音色特质、不容轻易被同化的微妙振动。
与此同时,“涟漪E1 Plus”上市后的第一波用户深度评测陆续出炉。主流科技媒体给予了“优秀”或“强烈推荐”的评价,普遍认可其音质在无线耳机中的标杆地位,对“自适应声场”功能大多持肯定但谨慎的态度,认为其代表了正确的技术方向,但成熟度有待提升。一些音频垂直领域的KOL则进行了更极端的测试和对比,引发了关于“计算音频”与“传统调音”孰优孰劣的激烈辩论。这种辩论本身,将华声和“自适应声场”推到了行业话题的中心。
市场销量在首销爆发后,进入平稳增长期,口碑传播效应开始显现。客服反馈,主动询问和讨论“自适应声场”技术的用户比例显着增加。小李向林烨汇报时,略带兴奋:“用户开始关心技术细节了!这是品牌忠诚度构建的关键一步。”
而梁安那边,在赵栋小组的远程强力支持下,经过一周不眠不休的算法参数调优和现场测试,终于攻克了歌剧院特殊声学结构带来的多径干扰难题。新的空间声学模型成功地将声音对象的“聚焦度”和“清晰轨迹”在复杂反射环境中提升了数个等级。梁安发回了一段经过处理的测试音频,当虚拟的唱诗班声音沿着教堂侧廊缓缓“行走”,与固定的管风琴声在穹顶下形成清晰而富有层次的对位时,那种跨越物理限制的声学魔力,令人动容。
“技术,终于开始隐身,让位于艺术了。”梁安在邮件中写道,“谢谢你们,让石头真的唱起了歌。”
这三条线上传来的消息——谈判僵持但立场清晰、产品引发深层技术讨论、艺术项目取得突破——在林烨心中交织。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强弱拍对比,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持续的颤音状态:在与巨头的博弈中坚持自我定位的微妙平衡;在市场竞争中引发技术理念讨论的品牌振动;在前沿探索中实现技术到艺术升华的价值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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