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北的枪声,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巨石,不仅震醒了上海,更在千里之外的首都南京,激起了滔天巨浪。
十九路军“抗命”通电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摆在了蒋介石的办公桌上。
蒋介石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他气!气蔡廷锴这帮广东佬不听指挥,擅自开战,把他整个“攘外必先安内”、向国联哭诉的外交策略都打乱了。在他看来,这是典型的“军阀习气”,是无组织无纪律!
他也怕!怕战事扩大,真的演变成一场他毫无准备的、与日本的全面战争。他比谁都清楚,当时中国那点可怜的家底,根本经不起一场现代化的国战消耗。
但同时,他心里也有一丝丝的窃喜和敬佩。十九路军打出了中国人的威风,让全世界都看到了,中国不全是张学-良那样的“不抵抗将军”。这在政治上,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望,也堵住了国内那些反对派的嘴。
现在,皮球踢到了他脚下。帮,还是不帮?
这又是一笔极其复杂的政治经济账。
不帮的成本: 他将立刻成为全国人民口中的卖国贼,威信扫地。广东、广西那帮军阀,正好借口他“见死不救”,起兵反他。他这个委员长的位子,可能就坐不稳了。
帮的成本: 公开派兵,就等于向日本正式宣战。以上海为战场,中国的经济中心将瞬间化为焦土。当时中国一年的军费预算,可能还不够在上海打一个月。这仗,从经济上就撑不住。
蒋介石不愧是玩政治的老手。在经过几天几夜的权衡之后,他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他明面上,继续命令外交部长在国联那儿哭诉,要求国际调停,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暗地里,他悄悄地把他最精锐的“亲儿子”部队——由德国顾问一手训练的中央军第五军,派往上海。
第五军的军长,叫张治中。临行前,蒋介石秘密召见他,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文白(张治中的字),你此去上海,是增援十九路军。但为了不给日本人扩大战争的口实,你们不能用第五军的番号,要化名为‘第五纵队’,悄悄地进去,悄悄地打。不要打旗号,不要穿自己的军服,你们就是一群‘无名英雄’!”
张治中听完,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这意味着,他的弟兄们,打赢了,没有番号,没有荣誉;打输了,甚至牺牲了,都可能不被承认,成为一群孤魂野鬼。但他更知道,这是在当时复杂局势下,唯一可行的办法。他挺直了腰杆,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请委员长放心,第五军保证完成任务!”
看,这就是政客投机客。既要当英雄,又不想承担英雄的风险。
张治-中的第五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清一色的德式M35钢盔,手里的“中正式”步枪擦得锃亮。他们的加入,让已经苦战多日、疲惫不堪的十九路军如虎添翼。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中日双方在吴淞、江湾、庙行等地,展开了更为惨烈的拉锯战。
其中,尤以庙行之战最为关键。那里的阵地,成了一座被冬雨泡烂的“血肉绞肉机”。日军的王牌“久留米混成旅团”,号称“常胜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庙行阵地发起潮水般的进攻。
第五军的士兵们,第一次,向世人展现了中国最精锐部队的战力。
日军的炮火刚一延伸,第五军的士兵就迅速从掩体里跃出,以标准的散兵线发起反冲锋。他们的枪法精准,射击沉稳,与十九路军那种靠血勇硬抗的打法截然不同。他们的重机枪阵地,构筑得极为巧妙,总能从日军意想不到的侧翼,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阵地白天被日军占领,晚上又被中国军队拼死夺回来。泥泞的战壕里,敌我双方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
这场战斗,震惊了世界。
一个叫埃德加·斯诺的美国记者,当时就在上海。他后来在报道中写道:
“在来中国之前,我听到的都是这个国家的军队如何腐败和不堪一击。但在上海的闸北,我看到了另一番景象。我看到中国的士兵,穿着单薄的军衣和草鞋,在冰冷的雨天里,用最原始的武器,对抗着一个现代化的军事帝国。他们前赴后继,用身体去堵住敌人的机枪口。他们不是为了某个军阀在战斗,他们眼神里的火焰,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名为‘国家’的东西。”
是的,那个“国家”的概念,在那一刻,被鲜血焊进了每一个士兵和市民的心里。
然而,战争的走向,终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十九路军和第五军打得再英勇,也无法弥补国力上的巨大鸿沟。日本不断增兵,总兵力达到了七万多人,还有航空母舰和重巡洋舰在吴淞口提供炮火支援。
而中国军队,几乎是靠着一口气在撑着。子弹越打越少,伤员越来越多。
三月初,日本人使出了他们最擅长的招数——侧翼登陆。他们在拥有制海权的掩护下,在上海侧后的浏河口突然登陆,直接插到了中国守军的背后。(这个战术,日本人后来还会反复使用,这是他们的一个惯用杀招,也是国军的一个致命弱-点。咱们后面还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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