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岳的 “炉子”,早已烧得滚烫。
新墙河岸边的芦苇荡里,士兵们正猫着腰加固工事 —— 半人深的战壕里铺满了潮湿的稻草,防炮洞的顶部用圆木和沙袋层层夯实,战壕前的开阔地上,密密麻麻插着削尖的竹桩,竹桩顶端还裹着浸了煤油的破布,只等日军靠近就点燃;
汨罗江沿岸的山头,民夫们扛着迫击炮炮弹往炮位上送,独轮车的轮子碾过泥泞的小路,发出 “吱呀” 的响声,领头的老乡把汗湿的布衫往肩上一搭,朝着士兵们喊:“放心,炮弹管够!”
捞刀河下游的渡口,工兵们正悄悄布设水雷,黝黑的雷体沉在浑浊的水里,只露出一根细细的引信,像藏在暗处的毒蛇。这三道防线,就是 “天炉” 的炉壁,每一寸土、每一根竹桩,都浸透着中国军民的决心,只等日军进来,就燃起熊熊烈火。
冈村宁次的 “大网”,也已悄然张开。
湘北岳阳城外,日军第六师团的先头部队正借着晨雾侦察 :穿着黄军装的侦察兵猫着腰穿过稻田,手里的望远镜时不时对准新墙河方向,却没注意到远处山坡上,中国军队的哨兵正用步枪瞄准他们;
赣北奉新的山路上,第一〇六师团的辎重队正慢吞吞地前进,骡马驮着的迫击炮在石子路上颠簸,士兵们骂骂咧咧地踢着路边的石头,却不知道路边的草丛里,村民早已用炭笔在石头上画了记号,把他们的动向记在心里;
鄂南通城的集市上,第三十三师团的骑兵借着买粮食的名义打探消息,却被卖菜的老农故意指错了路,绕了半天也没找到通往长沙的捷径。
几十万大军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在湘楚大地上铺开,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连路边的狗都对着日军的方向狂吠。
然而,在这片看得见的、充满了硝烟味的战场之外,还有一场看不见的、却同样致命的战争,正在长沙城内的街巷里激烈地进行着。
长沙的青石板路上,挑着货担的小贩、坐在茶馆里喝茶的商人、甚至巷口补鞋的师傅,说不定都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 。
这,是一场关于情报的战争,每一个眼神、每一句闲聊、每一段看不见的电波,都可能决定前线几千人的生死。
故事的主角,叫戴笠。
更准确地说,是他手下,那个庞大而神秘的特务机构——军统。
长沙,作为第九战区的司令部所在地,早已成了各方间谍势力角逐的舞台。 日本的特高课、汪伪的“76号”、中共的地下党……无数双眼睛,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窥探着,监听着。
而戴笠,则在这里,布下了他最精锐的一张网。
在长沙城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名叫“湘绣阁”的绣庄里,几名年轻的姑娘,正对着绷子,飞针走线。她们看起来,和普通的绣娘,没有任何区别。
但在绣庄的后院,一间与世隔绝的密室里,另一群穿着军装、戴着耳机的人,正紧张地,监听着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电波。
他们,是军统长沙站,最核心的部门——电讯处第二组。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破译日军的电讯密码。
组长,叫陈默,一个毕业于上海交大的数学天才。他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的眼镜,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像个不修边幅的学者。
这几个星期,他和他手下的几个组员,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他们的耳朵,紧贴着耳机,从无数个充满了“滴滴答答”杂音的频道里,捕捉着日军的通讯信号。
他们的眼前,是一张张写满了数字和字母的密码本。
他们的脑子里,则在进行着一场,比任何战场,都更耗费心神的,高速运算。
这,是一场枯燥、乏味,却又生死攸关的战斗。
一个数字的错漏,一个字母的误判,都可能导致几千、甚至上万名,前线将士的牺牲。
九月初,陈默的小组,截获了一段极其异常的、来自武汉日军第十一军司令部的高强度加密电报。
他们预感到,这,就是他们等待已久的那条“大鱼”。
整整三天三夜,陈默和他的组员们,把自己锁在密室里,不眠不休。
桌上,堆满了写满了演算公式的草稿纸。
地上,扔满了烟头。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终于,在第三天凌晨,当陈默将最后一个破译出的字符,填在纸上时,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破译出来了。
那是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冈村宁次的进攻计划!
上面,清晰地,标注着:
日军湘北、赣北、鄂南,三路大军的进攻发起时间——九月十四日。
各路部队的详细番号、兵力。
以及,他们各自的、第一阶段的进攻目标。
陈默,看着这份电报,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魔鬼的剧本。
他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立刻,将这份“不存在的电报”,通过最机密的渠道,送往了第九战区司令长官公署。
当这份情报,最终摆在薛岳的面前时,这位“老虎仔”将军,看着地图,久久不语。
然后,他抬起头,对身边的参谋们,露出了一个,猎人般的、自信的笑容。
冈村宁次的算盘,打得再精。
但在这一刻,他在薛岳的面前,已经变成了一个,全身赤裸的、毫无秘密可言的对手。
这场看不见的战争,中国已经抢先落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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