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龙陵功败垂成,本该唾手可得的胜利像指缝间的流沙悄然滑走,只留下满手血污和无尽懊悔。远征军第十一集团军付出数千人伤亡后,被迫退回龙陵外围。
日本人侥幸守住战略枢纽,立刻吸取教训疯狂加固防御。他们源源不断向龙陵增兵,第五十六师团主力、第二师团第 4 联队、第五十三师团搜索联队陆续集结。
同时,日军在龙陵周边修筑大量由母堡、子堡和交通壕组成的 “卫星据点群”,仅广林坡就构建了 “三层火力网”:山顶主堡配两挺 92 式重机枪,山腰 4 个暗堡各架一挺歪把子轻机枪,山脚 6 个伏地堡隐蔽在草丛中,暗堡间通过半地下交通壕连通,可快速轮换兵力;老东坡更是挖了 “反斜面坑道”,远征军炮火根本覆盖不到,日军能从坑道侧击冲锋部队。
整座龙陵变成比松山更难啃的 “刺猬要塞”,战机错失的代价,便是血肉横飞。
7 月 24 日,经过近半个月休整与重新部署,远征军集结主力发起第二次总攻。此次参战部队以第十一集团军的第七十一军、第 2 军(军长王凌云)为主力,配属第 54 军荣誉第一师,第七十六师负责侧翼策应。各部队分工明确:第七十一军 87 师主攻城南广林坡、风吹坡,88 师牵制城西日军;第 2 军第 9 师攻老东坡、第 33 师攻长岭岗,负责西北郊牵制;荣誉第一师 3 团主攻广林坡主峰,1 团负责侧翼警戒,形成 “多点同步、互相策应” 的攻势。
这一次,中国军队彻底吸取教训,不再急于求成,采取最稳妥也最残酷的战术 ——“逐步推进,逐个拔点”。
龙陵城郊的广林坡,这座高地是日军外围防御最顽固的 “钉子”,由 146 联队第 2 中队约 200 人守备。陕西籍年轻士兵石娃子和战友们匍匐在炮火烧焦的草丛里,能清晰看到对面阵地上黑洞洞的机枪射孔。他手里端着刚领到的美式 M1 步枪,后坐力比老家的土枪大得多,美军观察员前几天还专门指导过射击姿势,可他心里仍没底,老兵说,每一次冲锋,都意味着一半人可能永远回不来。
冲锋号响起,“为了死在松山的弟兄们!冲啊 ——” 石娃子跟着老兵怒吼着冲出。日军机枪像死神的镰刀疯狂收割生命,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像被割倒的麦子。突然,一颗子弹打穿他的大腿,剧烈疼痛让他瞬间摔倒在地。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看到一个高大的日本兵挥舞着刺刀冲来,绝望中他闭上了眼睛。
预想的死亡没有到来,只听到一声沉闷的枪响,日本兵直挺挺倒在面前。石娃子睁开眼,看到一个脸上涂着迷彩、穿美式军装的身影,手里端着造型奇特的狙击步枪。“别动!” 对方用生硬的中国话说道,熟练掏出急救包为他包扎。
他这才看清是美国军人,这是二打龙陵最特殊的地方,也是滇西反攻中中美联军协同最密切的战斗。
美军 “Y 部队”(在华军事顾问团)的支援贯穿全程:不仅派出炮校小组用无线电引导 M2A1 型 105mm 榴弹炮精准打击日军隐蔽火力点,提供的炮弹精准度远超国产型号;还送来 TNT 爆破块和美式导火索,美军工兵顾问现场演示 “定向爆破” 技术,指导工兵优化爆破方案。不过协同也有磨合的烦恼,中美士兵语言不通,全靠手势和简易翻译手册沟通,曾出现过误判目标的小插曲,好在很快摸索出默契。
可是即便有美军协助,战斗依然异常艰难。
攻广林坡时,远征军采用 “昼攻夜挖” 战术,白天用炮火压制日军,夜间派工兵挖交通壕逼近主堡,每挖 10 米设一个掩体;遇到暗堡,就用 “火焰喷射器 + 爆破筒” 组合,先喷火焰封堵射孔,再用爆破筒炸碎入口。这场拉锯战打了整整五天,荣誉第一师 3 团伤亡 876 人,才歼灭 189 名日军,硬生生啃下这个山头。
紧接着是老东坡的血战,第 2 军第 9 师面对日军反斜面坑道,一次次冲锋都被侧击的火力打退。士兵们顶着炮火挖交通壕,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立刻补位,一个营打到最后只剩 30 余人。最终靠着美军炮火精准轰击坑道入口,再派喷火兵冲进坑道清剿,才拿下这个据点,此战第 9 师伤亡 1200 余人,歼灭日军 230 人。风吹坡、长岭岗也同样惨烈,每一座山头都变成名副其实的 “血肉磨坊”。
后勤补给的守护同样艰难。
远征军专门组建 “补给护卫营”,由新 28 师抽调兵力组成,负责护送弹药粮食从怒江东岸运往前线。沿途要抵御日军袭扰,每 10 公里就有 1-2 名士兵牺牲,雨天路滑时,驮运物资的骡马频繁失足坠崖,部分物资只能靠士兵人背肩扛。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月,8 月 14 日,远征军在付出约 1.2 万人伤亡后,再次突入龙陵市区外围,累计摧毁日军暗堡 47 个,击毁坦克 3 辆,缴获轻机枪 32 挺、步枪 500 余支。
可历史再次重演,日军援兵分两路赶来:北路由芒市沿滇缅公路推进,用坦克开路突破远征军侧翼防线;南路由遮放沿山间小道迂回,伪装成平民偷袭补给线,导致前线弹药断供 3 天,远征军再次陷入反包围。
9 月 1 日,经过痛苦权衡,第十一集团军司令黄杰请示后下达撤退命令,远征军再次撤出龙陵市区,退至外围据点固守。
二打龙陵虽功败垂成,却摸清了日军的增援规律和防御弱点,还消耗了第五十六师团的有生力量,使其后续增援能力大幅下降。那座浸透鲜血的城市,像一个充满嘲讽的幽灵依旧矗立,但远征军将士心里清楚,他们还会再来,带着积累的经验和不屈的斗志,为拔掉这颗钉子,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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