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迪克的态度热情自然,理由也似乎无懈可击:深夜工作归来的学生,好心提醒并邀请落单的旅人同行。他甚至主动提出帮忙拿行李的架势。
但迪佩尔心中的疑虑丝毫未减。
这个少年身上有种让他极其不适的气质——一种过于张扬的活力,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敏锐,以及那双红瞳深处潜藏的、绝非普通学生该有的算计和危险感。这感觉比他闻到港口的气味还要让他难受。
“不用麻烦……”迪佩尔下意识地想拒绝,紧紧抱着自己的箱子后退了半步。
“哎呀,别客气!”赞迪克却仿佛没看到他的抗拒,已经极其自然地走到他身边,甚至伸手虚虚地搭了一下迪佩尔的行李箱,“走吧,先生。这鬼地方湿气重,待久了可不好。我叫赞迪克,您怎么称呼?”
他一边说,一边率先迈开步伐,朝着刹诃伐罗学院的方向走去,仿佛笃定迪佩尔一定会跟上。
迪佩尔看着赞迪克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挺拔自信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空寂无人的港口,感受着夜晚湿冷的空气包裹着自己。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充满潜在危险的夜晚城市,一个主动送上门的、熟悉道路的“向导”……似乎成了他目前唯一的选择,尽管这个“向导”本身就像个巨大的未知变量。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粉末味的空气,压下翻腾的胃和更翻腾的焦虑,只能硬着头皮,提起沉重的皮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迈步跟上了那个红瞳少年。
赞迪克嘴角那抹得逞的微笑在夜色中一闪而逝,仿佛猎手看着猎物自己走进了陷阱。而通往刹诃伐罗学院的昏暗小径,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漫长。
潮湿的石板路在昏黄的煤气路灯下反射着模糊的光晕,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赞迪克步伐轻快,甚至还带着点少年人的雀跃,仿佛真的只是顺路回学院的普通学生。
迪佩尔则提着沉重的箱子,努力跟上,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抗拒和警惕,像一只被迫离开熟悉洞穴的鼹鼠。
“说起来,先生,”赞迪克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年轻人好奇心,“这么晚了去刹诃伐罗学院那边,是有什么急事吗?找人?还是……谈生意?”
他微微侧过头,红瞳在路灯的光线下闪烁着无害的光芒,“那边主要是建筑学院和一些老工匠的作坊,晚上可没什么人,静得吓人呢。”他刻意强调了“静”和“没什么人”,像是在暗示迪佩尔此行的时间和地点都透着不同寻常。
迪佩尔的心猛地一紧。这少年看似随意的询问,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他下意识地抱紧了箱子,仿佛那是他的盾牌,脑中飞速运转着皮耶罗给他编造的“人设”——一位热心、专业的枫丹科学家,卡尔·福勒的故交和技术顾问。
“是……来找人。”迪佩尔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点关切,“我有一位……老朋友的孩子,在刹诃伐罗学院就读。他家里最近出了些变故,他父亲不幸去世了。”
他说着,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符合“悲悯故友”的沉重表情,但眼神依旧有些飘忽,“我得知消息后,放下手头的事务,第一时间从枫丹赶来。作为他父亲的老朋友,也作为他之前在枫丹时一些项目的技术顾问,我觉得……有责任过来看看他,看看能不能在……嗯,在处理他父亲留下的复杂事务上,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特意强调了“技术顾问”和“复杂事务”,试图为自己的身份增加专业性和正当性。
“哦——老朋友的孩子?卡尔·福勒先生的儿子,弗朗西斯?”赞迪克的声音拖长了,带着恍然大悟的语气,红瞳中的光芒却锐利了一瞬,仿佛早已洞悉一切,“那位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商人的儿子?”
他像是刚把名字和事件对上号,“这么说,您是来帮他处理遗产的?”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单纯的好奇,“啧,那可真是……一大摊子事啊。听说牵扯很大?”
“是的,非常……棘手。”迪佩尔顺着他的话,神经质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架,“跨国资产、复杂的商业合同、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他含糊地带过“势力”,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忧心忡忡的长辈,“弗朗西斯那孩子年纪还小,骤然面对这些,压力一定非常大。我担心他……情绪不稳定,也担心他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蒙蔽。”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最符合他人设的表述,“我只希望能提供一些专业的建议,确保他父亲的心血……能有妥善的归宿。”
他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却在飞快地评估这个红瞳少年知道多少关于卡尔·福勒和弗朗西斯的事情。
“专业的建议?”赞迪克挑眉,红瞳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迪佩尔那身一丝不苟但明显过时的打扮,和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与实验室气息混合的味道,“您是……工程师?还是学者?不像那些油嘴滑舌的律师或者账房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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