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的崩塌,停止了。
那仿佛要将天地撕开的剧烈震动,随着“怨憎之源”被重新镇压,戛然而止。穹顶之上,不再有巨石坠落,只有细碎的尘土,还在簌簌地往下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埃与金属混合的味道。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地底空间的核心,只剩下那颗巨大的青铜“心脏”,在有节奏地、平稳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一圈柔和的青白色光芒,照亮了这片劫后余生的废墟。
“快!这边!”
“活着的都带出去!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死寂。神捕司指挥使赵玄,带着他手下最精锐的缇骑,终于冲了进来。
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这位在刀山血海里打滚了几十年的铁血汉子,脚步猛地一顿。
他看到了那颗如同神迹般搏动的巨大“心脏”,看到了那道几乎将大地劈成两半的深渊,看到了满地的疮痍和或坐或躺的伤员。他想象过无数种惨烈的状况,却从没想过会是眼前这般,既像地狱,又透着一股新生的神圣。
他的目光扫过瘫倒在地的司马烬,扶着他的苏青檀,还有远处拄着断刀、摇摇欲坠的王大锤。
赵玄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先生!”
王大锤看到司马烬无事,紧绷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昏死了过去。
“王捕头!”
苏青檀立即反应过来,她扶着司马烬,对身旁的苏子羽和刚刚赶到的神捕司缇骑下令:“快!把王捕头和所有伤员都抬出去,立刻救治!一个都不能少!”
她的声音不再是茶楼老板娘的娇媚,也不是面对敌人时的凌厉,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沉稳与威严。缇骑们下意识地听从了命令,七手八脚地将王大锤和其余几个重伤的“闻风阁”部下抬上担架,迅速撤离。
苏子羽默默地坐在一旁,吞下一颗丹药,调息着空空如也的身体。他的目光,在司马烬和他姐姐之间来回移动,眼神十分复杂。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没有太多不甘,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他看着那个被他姐姐扶在怀里的男人,那个不久前还被他视为阶下之囚的文弱书生,如今却成了执掌这天地间最恐怖力量的主宰。
自己以后,该如何面对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姐姐?
司马烬在苏青檀的搀扶下,缓缓站直了身体。他体内的力量几乎被抽干,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身后这颗巨大的“心脏”之间,建立起了一种血脉相连的联系。
他一步步走到那颗已经恢复平稳跳动的“心脏”前,伸出手,轻轻触摸着上面冰凉的青铜管道。
这里,就是“阎罗天子殿”的源头。是他一切力量的根基。
苏青檀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这颗伟大的造物。
他们一同经历了生死,见证了神罚,对抗了灭世的危机。有些东西,已经不需要再用言语去确认。
司马烬转过头,看着苏青檀。她脸上的烟尘和血迹还未擦去,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坚毅。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因为紧张和脱力而冰凉的手。
苏青檀的身体微微一颤,但没有挣脱。她反手,更用力地握住了司马烬的手。
他的手掌很温暖。
就在这时,赵玄快步走了过来。他对着两人抱拳,行了一个标准军礼,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后怕:“司马大人,苏姑娘,京城保住了。皇陵的崩塌已经停止。”
他顿了顿,继续汇报:“在清理外围战场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批幸存者。她们自称是‘无生道’的‘净化’支脉。”
司马烬和苏青檀对视一眼。
赵玄挥了挥手,几名缇骑带着十几个身穿素白长袍、大多是女子的幸存者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她看上去很虚弱,但眼神清明。
老妪走到苏青檀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颤抖地说道:“我等,一直在等待‘净化’权柄的回归。恭迎……恭迎圣女殿下。”
她口中的圣女,指的自然是执掌着监国玉玺,拥有最纯正楚氏血脉的苏青檀。
说着,老妪从怀中郑重地捧出了一本用某种兽皮制成的古老典籍,双手呈上。
“这是我‘净化’一脉代代相传的圣典。如今,物归原主。”
苏青檀接过那本厚重的典籍。书页的边缘已经泛黄卷曲,但保存得极为完好。她缓缓翻开第一页。
书里没有记载什么绝世武功,也没有什么杀伐之术。
上面用一种古老的文字和精细的图画,详细地描述着,如何在“归墟”系统平稳运行的前提下,引导并利用纯净的净化之力,去改善土壤,去催生五谷,去净化水源,去治疗瘟疫,去安抚亡魂。
它记录的,不是毁灭,而是创造。不是索取,而是给予。
这才是“净化”权柄,真正的用法。
苏青檀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的肩膀,望向来时的通道。她知道,在那通道的尽头,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的京城。是无数在灾难中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的百姓。
她手中的这本典籍,和那枚监国玉玺,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沉重。
她意识到,自己作为监国女君的责任,不是坐在朝堂之上发号施令,也不是在权谋斗争中保全自身。
她的责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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