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朱红大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沈锦瑟踏着青石板路走进这方寸天地时,十六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有审视,有轻蔑,更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沈院判。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太医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下官陈明德,奉院使之命为您引路。
她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庭院中晾晒的药材。当归气味浓郁得反常,她指尖轻捻,便知是刻意加重了分量——想用浓烈药味掩盖什么?
陈太医客气。她语气温婉,眼底却锐利如刀,听闻太医院藏书阁有《千金方》孤本,不知可否一观?
陈明德眼底闪过讥诮:沈院判初来乍到,还是先熟悉庶务为要。正巧有几个疑难杂症的患者,院使特意留给您显显身手。
她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诊室内,三个病人并排而卧。第一个面色青紫,呼吸间带着腐臭味;第二个浑身浮肿,皮肤透亮如纸;第三个最为诡异——四肢僵硬如木,唯有一双眼珠疯狂转动。
这位是兵部张侍郎的公子,中毒三月,太医院会诊七次皆束手无策。陈明德指向第一个病人,这位是安远侯府的老太君,水肿之症缠绵两年。最后这位...他顿了顿,是永巷洒扫宫女,得了怪病,原本该挪出去的...
沈锦瑟银针已出。
且慢!陈明德急道,院使有令,新官上任需按太医院规矩来。诊断前需先阅脉案,开方需三位太医联署...
她指尖金针在张公子喉间轻点,带出一抹黑血:等他断气了再走流程?
腐臭味骤然浓烈。沈锦瑟俯身细看,忽然用银针挑开患者衣襟——心口处隐约可见蛛网状青纹。
三笑逍遥散。她语气笃定,来自苗疆的奇毒,中毒者会在极度欢愉中大笑三声而亡。看这毒性蔓延程度,该是每日微量投毒,持续了...她掐指细算,整整九十八天。
陈明德脸色微变:太医院会诊从未检出中毒...
因为你们都在查常见的砒霜、鹤顶红。她转身取来药箱,掏出个瓷瓶,劳烦陈太医去取三钱金钱草、两钱白芷,要快。
趁他转身,她指尖掠过张公子腰间玉佩。画面碎片般涌入脑海——红衣女子娇笑着斟酒,指尖蔻丹鲜红似血...
等等。她叫住已到门口的陈明德,金钱草要三年生的,白芷需京城西郊李记药铺的。
陈明德脚步一顿:这有何区别?
金钱草年份不足则药性燥烈,会激发毒性。李记的白芷用特殊手法炮制,去腥存香。她微微一笑,陈太医在太医院三十载,连这都不知?
看着他仓皇背影,沈锦瑟迅速从袖中取出另一个瓷瓶,将绿色药汁滴入张公子口中。不过半盏茶功夫,青紫色渐渐褪去。
等陈明德带着药材回来时,张公子竟已能微弱呼吸。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锦瑟正在写药方,毒素未清,但性命无忧。劳烦按方抓药,三碗水煎作一碗,连服七日。
她转向第二个病人,指尖刚搭上脉门就蹙起眉。这浮肿...太均匀了。
银针刺破指尖,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透明液体。沈锦瑟蘸取少许细闻,有极淡的檀香味。
安远侯府用的什么熏香?
陈明德还在震惊中,下意识回答:是、是御赐的龙涎香...
不对。她又刺破患者耳垂,龙涎香气温厚,这个味道更清冽。说着从药箱取出个小瓶,将液体滴入清水。只见水中泛起细密泡沫,久久不散。
皂角汁混合了菩提花蜜。她冷笑,每日涂抹全身,伪装水肿。老太君,您这病装得挺辛苦啊?
榻上老妇猛地睁眼,哪有半分病态:你、你胡说什么!
要我拿出证据吗?沈锦瑟晃了晃手中银针,皂角汁遇碘变蓝,太医院就有碘酒。或者...她突然掀开被褥,露出老人紧绷的小腿,真水肿的皮肤按下去会有凹陷,您这...
老太君脸色煞白,突然嚎啕大哭:我也是没法子!儿子不孝,非要娶那个狐狸精,我不装病,他连请安都不来...
沈锦瑟面无表情地记录病案:诈病欺君,按律当斩。不过...她笔尖顿了顿,若你供出是谁教你这个法子,或许能从轻发落。
老太君惊恐地看向陈明德,又迅速移开目光。
沈锦瑟心中有数了,转向第三个病人。
宫女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毫无焦距。她检查了她的指甲、舌苔,最后在发间发现些许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她问陈明德。
或许是头垢...
太医院的人,连石散都不认得?她声音陡然凌厉。
陈明德扑通跪地:下官不知!下官真的不知!
沈锦瑟不再理他,取出最细的金针,缓缓刺入宫女头顶百会穴。女子浑身剧颤,口中溢出白沫。
按住她!她厉声道。
陈明德连滚爬起帮忙。只见沈锦瑟指如疾风,转眼间七根金针封住女子七处大穴。最后一根针落下的瞬间,宫女猛地吸了口气,眼神恢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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