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天下以孝立根基,这规矩像刻在骨血里的烙印,饶是袁谭在邺城掀起兵变、攥住了实权,面对生父袁绍,也不敢真动杀心。毕竟“弑父”二字一沾,便是千夫所指的乱臣贼子,天下诸侯都会借题攻伐。果然是天道轮回,那日袁绍为了权力放弃洛阳的本家。今日袁谭所做的一切,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此刻,袁绍这只疲惫不堪的猛虎,再没有了往昔的风采,选择接受了袁谭的兵变行为。毕竟虎毒不食子,袁家这份家业,终究要交到下一代手上。他这般妥协,半是无奈,半是认了宿命。
蒋义渠作为袁绍帐下宿将,他得知袁谭兵变的消息后,便自黎阳港星夜赶回。袁谭没拦着他去见袁绍,毕竟刚接管邺城,军中旧部多是袁绍亲信,还得借老父亲的名头安抚人心,总不能做得太绝。
踏入袁绍的居所,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府邸、如今门可罗雀,只剩下冷风在连廊里飘荡。蒋义渠一进正厅,便扑通跪倒在地,他喉头哽咽,声泪俱下:“主公!属下来迟了!都怪我没能守在您身边,让您受了这般委屈”!
袁绍坐在上首的木椅上,身形比记忆中佝偻了许多,不见往日锦袍玉带的威严。他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蒋义渠,眼睛里面没有生出一丝波澜,只是缓缓抬起右手,虚扶了一下:“此事与你无关,何错之有?起来吧。”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随即转头对厅角侍立的仆从吩咐,“给蒋将军上茶”。
那仆从不敢违逆,只能扬声传命:“来人,给蒋将军看茶”。
茶盏端上来时还冒着热气,蒋义渠却没心思碰,他重又开口,声音里带着急切:“主公,若是当日我在邺城,定拼了性命也护您周全!如今袁谭那逆子”。
“别说了。”袁绍打断他,疲惫地靠向椅背,指尖轻轻叩着扶手,“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谭儿会走到这一步,根子在我。这些年偏爱显甫,忽略了他的心思,又纵容诸子各自为政,才有今日之祸。”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蒋义渠布满血丝的眼,“你的心意我懂,日后,就像辅佐我一样,辅佐显思吧”!
蒋义渠猛地抬头,满眼难以置信。
袁绍声音里添了几分喑哑:“让其他人也不必再来了,我心意已决,不想再惹事端,这是我当年造的孽,该还了”。
“可是主公!”蒋义渠还想争辩,袁绍却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随后转头看向那仆从,语气骤然冷了几分:“你先下去,我有话和蒋将军单独说”。
仆从脸色瞬间变得为难,头垂得更低:“主公,小人是奉大公子之命,在此寸步不离照顾您。若是私自离开,耽误了事情,大公子会责罚小人的。”他特意加重“大公子”三字,想提醒袁绍如今的处境,别让他难做。
“滚出去!”袁绍猛地一拍扶手,声音不大,却带着往日里统摄三军的威严,“我不叫你们进来,谁也不许踏进一步,快滚”!
仆从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住,僵在原地手足无措。袁绍见状,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厅侧的兵器架。他抽出长剑直指仆从:“不滚,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诺!诺!小人这就走!”仆从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出大厅。
厅内只剩两人,蒋义渠立刻单膝跪地,拱手朗声道:“主公,如今只剩你我,有什么吩咐,属下万死不辞!”他以为袁绍要密令自己起事,眼中燃着期待的光。
谁知袁绍却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淡:“我让他走,只是想告诉你,并非在外人面前虚与委蛇,是真的不想再与谭儿争斗了。我们是父子,争来斗去,损耗的都是袁家的根基。我老了,该退位让贤了。你若还认我这个主公,就别再生事,好好辅佐谭儿,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蒋义渠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袁绍却已转过身,对着门外喊道:“来人,送蒋将军出府”。
“属下遵命。”蒋义渠满心不甘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大厅,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出了袁府大门,只见门外层层叠叠守着袁谭的豹吼卫,把府邸围得水泄不通,这哪里是软禁,分明是囚笼!
一股无名火猛地涌上心头,蒋义渠对忠诚的炙热,让他无法接受袁绍的委曲求全,他要拼、他要斗,他要恢复袁绍持剑斥董、统领十八路诸侯时的风采。忠义二字在他心中烧得滚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昔日英主就此消沉。
蒋义渠转身,快步走向沮授府邸,身后跟着的暗探他毫不在意。他是军中顶梁柱,手握部分兵权,袁谭就算再忌惮,也不敢在他没犯错时轻易动手。
听闻蒋义渠来访,沮授有些意外,他被袁谭放归后,便深居简出,刻意避开袁绍旧部,免得惹祸上身。但蒋义渠忠义之名在外,军中声望极高,他实在抹不开面子,只能让人请进来。
刚落座,蒋义渠便迫不及待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沮大人,我刚从主公府出来,他暗中授意我联络忠义之士,救他脱离困境!袁谭虽控制了邺城,但忠于主公的人还有很多,田丰大人私下和我谈过,愿为救主出力,不知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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