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迟缓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了李健一会儿,才喃喃道:“这是我爹留下的……家里……就剩这个了……能装水……”
李健心里一酸,站起身,对帮忙的村民大声道:“带上!老人舍不得的东西,都带上!只要是还能用的,咱们新家峁不嫌破旧!以后,咱们一起挣新的!”
这句话,让不少正在默默抹泪的新加入者,心里微微一暖。
周家庄(他们坚持用这个旧称)剩下的几十号人,扶老携幼,跟在新家峁的二十人和五辆满载的独轮车后面,还有他们自己仅有的几辆破旧小车,组成了一支沉默而浩荡的队伍,缓缓离开了这片再也无法给予他们生机的土地,向着新家峁的方向走去。
路上,周大福与李健并排走着,许是卸下了肩上那副名为“甲长”的千斤重担,又或许是被新生的希望感染,他的话多了起来。
“李兄弟,不瞒你说,我们村原来不叫无名村,叫周家庄。祖上是从山西那边迁过来的,据说还是个大族的分支。早些年,这里也有井,有几百亩还算能打粮的坡地,村里也出过识字的人……后来,一年比一年旱,井慢慢干了,地也裂得种不出东西了。人,就像秋天的叶子,一片片就没了……有的逃荒走了,不知死活;更多的,就……就倒在家里,再也起不来了。”周大福的声音平静,却透着深入骨髓的悲凉。
“会好起来的,周大哥。”李健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到了新家峁,咱们一起想办法。打更深的井,修水渠,只要肯干,总能找到活路。”
“李兄弟,”周大福转头看着李健,眼中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你这些本事,挖煤,做那蜂窝煤,还有这管人、组织大伙儿的章程……是打哪儿学来的?我看你年纪也不大。”
李健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有些是瞎琢磨的,有些啊……是梦里学的。我有一阵子老是做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在我耳边叨叨咕咕,教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醒来就试着弄,没想到还真有些管用。”
周大福听了,非但没有怀疑,反而恍然大悟般重重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虔诚:“那是神仙点化!是神仙见咱们受苦,特意派你来救难的!李兄弟,你是贵人!是有大造化的!”
李健哑然失笑,也不辩解。有时候,一点“神异”的色彩,反而更能让这些淳朴又饱受苦难的百姓安心和信服。
回到新家峁,如何安置这突然多出来的几十号人,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题。原有的十五间集体宿舍,加上后来陆续加盖的十间,早已住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些拥挤。一下子涌进这么多新面孔,住的地方立刻捉襟见肘。
“挤一挤!大家克服一下!”李健召集老住户和新来的代表开会,“咱们的大炕,当初就盘得宽,挤一挤,一铺炕多睡两三个人没问题!先安顿下来,等开春,地化冻了,咱们立刻动手,盖新房!盖更大、更亮堂、更暖和的新房!我保证,到下一个冬天,人人都能有宽敞地方住!”
老住户们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新来者,虽然心里难免有些嘀咕和不便,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想起自己半年前可能也是这副模样,或者自家也有挨饿受冻的亲戚不知流落何方,那点不情愿很快就被同情心压了下去。淳朴的互助精神开始自发显现。
“来,周老哥,你们几个睡这边炕头,暖和!”
“大妹子,这碗粥你先喝,我刚盛的,还热乎!”
“娃娃冷吧?来,盖我这床被子,咱俩挤挤,暖和!”
“没事没事,地方挤挤就有了,人多热闹!”
新老村民的融合,就在这最原始的“挤一挤”和一碗热粥、一床破被的分享中,悄然开始,比预想的要顺利许多。共同的生存压力,和“李兄弟”带来的那点希望,成了最好的粘合剂。
而周大福带来的那份被他几乎遗忘的烧陶手艺,很快就被证明是这次“合并”带来的意外宝藏,价值或许远超几十个劳力。
第二天,李健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周大福去看煤坑和周边的土层。“周大哥,你是行家,看看这附近的土质,有没有适合烧陶的?咱们要是自己能烧陶,那用处可就大了!”
周大福恢复了一点手艺人的本能,他抓起坑边不同颜色的土,在手里仔细揉捏、捻搓,甚至习惯性地想用舌尖尝一下——被李健赶紧拦住:“周大哥!这可不行!这土里万一有煤渣或者其他不干净的东西呢!”
周大福赧然一笑:“习惯了,老法子。不过李兄弟说得对,是该小心。”他凭手感判断了一会儿,摇摇头,“这煤坑附近的土,黏性是有,但杂质多,尤其含砂和煤矸石碎末,烧出来的陶器容易有杂质,也容易开裂。烧普通粗陶或许勉强,但要想烧结实耐用的,特别是你想烧那种拼接用的陶管,非得专门的陶土不可。”
“专门的陶土?哪儿有?”李健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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