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峁的名声,像崇祯四年春风里的蒲公英种子,悄无声息地飘向了陕北的沟沟峁峁。
最先传开的是“新式农具”——那个一头驴就能拉动的曲辕犁,那个能均匀撒种的播种耧,还有站着就能割麦的长柄镰刀。接着是“砖瓦房”——连木匠石匠都能住上的青砖大瓦房。最后是“吃饱饭,不怕匪”——这对崇祯三年的陕北百姓来说,简直是天堂才有的日子。
于是,人来了。
不是拖家带口的流民,而是背着褡裢、挑着工具箱的手艺人。他们从绥德、米脂、安塞,甚至更远的山西保德州,沿着黄土小道,一路打听,找到了藏在山坳里的新家峁。
第一个找上门的是个姓韩的老木匠,五十多岁,背微驼,手指关节粗大,背着一个磨得发亮的工具箱。他站在新家峁村口,看着整齐的砖房、冒着烟的工坊、绿油油的庄稼,愣了半天,才拉住一个过路的少年:“娃,这里……真是新家峁?”
狗蛋正带着儿童组拾粪(新规定,保持街道清洁),抬头看看他:“是啊,老伯你找谁?”
“我……我找李盟主。”韩木匠声音有些发抖,“听说这里缺木匠,还给分砖房,是真的不?”
狗蛋打量他:“你会啥手艺?”
韩木匠放下工具箱,打开,里面刨子、凿子、锯子、墨斗,一应俱全,虽然老旧,但擦得锃亮。“老汉我做了三十七年木匠,会做犁杖、纺车、门窗、棺材……只要是木头活儿,都能干。”
“棺材?”狗蛋眼睛一亮,“这个好!我们这儿正好缺个会做棺材的——前些天张大爷去世,还是用门板改的棺材呢。你等着,我去叫李叔!”
消息传到李健耳朵里时,他正在和赵木匠研究水车磨坊的齿轮。“有木匠来投奔?好事啊!快请进来。”
韩木匠被带到打谷场旁的“接待处”——其实就是个凉棚,摆着几张桌椅。李健亲自给他倒了碗水:“老师傅从哪里来?”
“绥德韩家沟。”韩木匠双手接过水,没喝,先问,“李盟主,听说你们这儿,手艺人有砖房住,有饱饭吃,还不怕土匪,是真的?”
“真的。”李健点头,“但有个条件:得真有手艺,还得守规矩。”
“规矩我懂!”韩木匠急切地说,“老汉我老实本分,从不偷奸耍滑。我就是……就是想找个安稳地方,把手艺传下去。我儿子在山西当兵,没了音信。就剩我一个,绥德那边,年景太差,木匠活儿没人找,快活不下去了。”
李健看他工具箱里的工具,虽然旧,但保养得很好,是个爱惜手艺的人。“韩师傅,您先住下。我们这儿正缺木匠,尤其是会做水车齿轮的。您先试试手艺,合格了,就是新家峁的人。”
“试!现在就试!”韩木匠站起来,“要我做啥?”
李健让赵木匠带他去木工坊。韩木匠看到工坊里整齐的木料、新式的工具(有些是李健设计的)、还有几个年轻学徒在认真刨木,眼睛都亮了。
赵木匠给他一块枣木料,一张齿轮图纸:“照这个做,能做吗?”
韩木匠戴上老花镜(自己磨的水晶片),看了半晌:“这齿……不是寻常的方齿,是斜齿?”
“对,李盟主说斜齿咬合更顺,磨损小。”
韩木匠没说话,拿起锯子、凿子、锉刀,开始干活。他动作不快,但极稳,每一刀都恰到好处。两个时辰后,一个直径一尺的木质斜齿轮做成了,齿牙均匀,光滑无比。
赵木匠把齿轮装到水车模型上,转动顺畅,几乎没有噪音。
“好手艺!”赵木匠竖起大拇指,“韩师傅,您这水平,比我强。”
韩木匠腼腆地笑:“就是手熟罢了。”
当天晚上,韩木匠被安排到工匠宿舍暂住。虽然只是集体宿舍的一个铺位,但干净整洁,被褥厚实。晚饭是杂粮窝头、咸菜、还有一碗飘着油花的菜汤。
韩木匠捧着碗,手抖得厉害。他已经半年没吃过这么像样的饭了。
第二天,李健找到他:“韩师傅,手艺考核通过了。按规矩,您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合格后分砖房。试用期间,管吃住,每天记五个工分。工分可以换东西,攒够了将来换房子。”
“五个工分?”韩木匠不懂。
赵木匠解释:“一个工分大概值一斤粮。您一天挣五个工分,干一个月,就能攒一百五十工分。一套砖房大概要五百工分,但您是老师傅,有技术加成,可能四百工分就行。而且,表现好还能提前分房。”
韩木匠算不过来,但他听懂了一点:好好干,就能有自己的砖房。
“我干!”他眼泪下来了,“李盟主,我这条老命,就卖给新家峁了!”
韩木匠的落户,像打开了一道闸门。接下来一个月,陆续来了十几个手艺人:
石匠老胡,从米脂来,会凿磨盘、刻石碑,最绝的是会修“暗渠”——地下排水道。
瓦匠老谢,延安府人,不仅会烧砖瓦,还会烧琉璃脊兽,以前给庙里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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