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啊,”老头的声音压低了些,“是来赎东西的。也不是头一回了。赎的是个玉佩,螭龙纹的,水头还行,但不算顶好。当票上的日子是去年秋上,当期早过了,一直没赎。今儿也不知怎么,急火火地来了,赎走了。”
螭龙玉佩!果然!
林昭心头一跳,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商人听到“不算顶好”时那种略带失望又保留兴趣的表情:“哦?螭龙纹的?这规制可有些意思。掌柜的可还记得,当初来当这玉佩的,是什么人?也是这位?”
老头摇摇头,又警惕地看了看门口,才道:“不是他。当初来当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穿着也不差,但气色不太好,眼圈发青,说话有点飘,像是……嗯,像是赌输了钱,急着用。当票上写的名字记不清了,但肯定不是刚才这位。刚才这位,是礼亲王府的人,我认得。那玉佩……八成是府里哪位主子,或是世子爷赏下去的,被底下人偷偷拿出来换钱花了呗。这种事,不稀奇。”
老头话说得含糊,但信息量足够了。一个二十出头、气色不好、像是赌输钱的年轻人,去年秋天来当了一块螭龙玉佩。如今,礼亲王府的管事胡三,急匆匆来赎走了它。结合赵康家灶膛里那半张当票残片……
林昭几乎能勾勒出轮廓:去年秋天,赵康(或者他受指使的某个年轻人)缺钱,将可能是“酬金”的螭龙玉佩当了。如今事态紧急(虎符案发,暗卫被杀),幕后之人(很可能与礼亲王府有关)担心当票留下把柄,派胡三来赎回玉佩,销毁证据。而赵康妹妹失踪,恐怕也是这“清理”环节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林昭露出恍然的表情,又带了点商人没捞到好货的悻悻,“多谢掌柜的指点。看来这玉佩是与在下无缘了。不知掌柜的这里,可还有别的、有意思的老物件?不拘什么,只要有年头,有说头。”
老头见她不再追问玉佩,神色更松缓了些,随口敷衍了几句。林昭又假意看了看几本破书,便告辞出来。
站在芸香阁外,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街上的喧嚣扑面而来,带着尘土和食物混杂的气味。林昭眯了眯眼,心中已有计较。
接下来,该去会一会那位“如意坊”的常客,礼亲王世子,萧铭了。
如意坊不在东市,而在更鱼龙混杂的南城。门脸儿倒是气派,朱漆大门,金字招牌,门口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眼神鹰隼似的扫视着进出的人。里面隐约传出骰子摇动的哗啦声、兴奋的吆喝、懊恼的咒骂,还有一股子浓烈的烟草、汗臭和廉价脂粉混合的浊气。
林昭没有直接进去。她在如意坊斜对面的一个馄饨摊坐下,要了一碗鲜肉小馄饨。摊主是个麻利的中年妇人,馄饨包得飞快,下锅,翻滚,盛进撒了葱花和虾皮的海碗里,浇上滚烫的骨头汤,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她慢悠悠地吃着,目光看似随意,实则将如意坊门口的情形尽收眼底。进出的多是些穿着绫罗绸缎、但神色间带着放纵与颓靡的富家子弟,也有不少眼神精明、气质油滑的帮闲篾片之流。护卫和打手模样的壮汉,在周围逡巡。
约莫申时末(下午五点),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驶来,停在如意坊门口。从最前面一辆马车里下来的,正是萧铭。
这位世子爷年纪不过十八九,生得倒算俊朗,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纵欲过度的青黑,嘴唇薄而红,总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显得有些轻佻。他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月白缂丝圆领袍,腰系玉带,手里把玩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玉胆,走起路来晃晃悠悠,顾盼自雄。身后跟着四个护卫,还有两个清客模样的中年人,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林昭注意到,萧铭下车时,左手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车辕——是个很自然的动作。但她留了心。萧凛提过,守卫伤口显示凶手可能是左利手。而萧铭身边那四个护卫中,有一个走在左侧靠后位置的,身形精悍,右手始终按在腰间刀柄上,左手则自然垂着,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深色的旧疤痕。陈禹给的资料里提过,礼亲王府那个左撇子护卫周大福,右手虎口就有道早年练刀留下的疤。
是这个人吗?林昭不动声色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几个铜钱,起身离开了馄饨摊。
她没有走远,而是绕到如意坊后巷。这里相对僻静,堆着些杂物和垃圾桶,气味不佳。后门也有守卫,但比前门松懈些。她观察了一阵,记下了换班的规律和守卫巡逻的盲点。
天色渐渐暗下来,华灯初上。如意坊里越发喧闹,丝竹声、笑闹声阵阵传出。林昭换了个隐蔽的角落,继续等待。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萧铭注意到“徐先生”这个珠宝商人,并且产生兴趣的机会。
机会在戌时左右(晚上七点)来了。
萧铭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如意坊正门出来,脸色通红,走路有些踉跄,显然是喝了不少。他高声嚷嚷着什么,语气兴奋又带着不甘:“……妈的,今儿手气背!明日,明日小爷我定要翻本!把‘聚宝盆’那局给拿下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