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在树根处,透过灌木缝隙,急速观察。箭矢来自三个方向,正北、东北、西北。射速极快,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而非山匪或寻常刺客。他们穿着与山林颜色相近的灰褐色粗布衣服,脸上涂抹着油彩,在树干和灌木后闪动,动作迅捷。
刺客的目标很明确——皇帝所在的中心区域。箭雨集中,毫不留情。
“不要缠斗!向东南!向东南高地撤退!”皇帝的声音透过盾墙传来,竟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甚至有一丝压抑的怒火。他显然也瞬间判断出形势不利。
东南方,是萧凛之前调整布防时,预设的一处暗哨和应急集结点的方向。
萧凛立刻指挥:“盾墙缓退!弓手反击压制!向东南,快!”
护卫队伍开始顶着箭雨,艰难地向东南方向移动。盾牌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不断有箭矢从缝隙或上方掠过,带来新的伤亡。弓手们冒着风险从盾墙后探身,朝着箭矢来处盲射反击,但效果有限,刺客隐蔽得很好。
林昭跟着移动,目光死死锁定那些闪动的刺客身影。她在观察他们的动作,他们的配合,尤其是……细节。
一个刺客从一棵树后闪出,快速射出一箭,然后又缩回去。动作干净利落,是标准的军中弩手战术动作。但在他缩回去的瞬间,林昭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他因为动作过大,扬起的手臂下方,灰褐色的外衣被扯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一截深青色的……内衬衣角。
那颜色,那质地……
京畿戍卫军冬季内衬特有的暗纹棉布!
心脏猛地一缩。果然有内鬼!而且可能是成建制的内鬼被调派伪装成了刺客!
“走!”一名撤退经过的侍卫发现了伏地的林昭,低吼一声,伸手要拉她。
林昭却猛地挣开,非但没有立刻跟上大队,反而利用树木和混乱的掩护,反向朝着刚才刺客出现的一个方向,快速潜行了几步!她在冒险,她要确认,也要留下东西!
她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坚硬的炭块(原本是记录文书用的),在一棵显眼的老松树干上,飞快地画下一个扭曲的、像虫子又像符号的图案——那是“青蚨”谍网的紧急联络暗号,表示“遇袭,刺客为内部人员伪装,方向东北、西北、正北”。画完,她又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灰色香囊,里面装着的不是什么香料,而是特制的、在夜间能发出微弱磷光的粉末。她将香囊的带子用力挂在画了符号的树枝上,香囊口朝下,粉末会随着晃动和时间的推移,慢慢撒落,在地上留下极难察觉的痕迹,但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线下,能被“自己人”识别。
做完这一切,不过两三息时间。又有几支箭矢飞来,钉在她周围的树上、地上。她再不迟疑,一个翻滚,躲开箭矢,然后猫着腰,凭借着对地形的短暂记忆和混乱的掩护,朝着东南方撤退的队伍奋力追去。
身后,箭矢破空声、呼喊声、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和倒地声,混杂成一片地狱般的喧嚣。血腥味和硝烟味(弓弩发射后的味道)浓得化不开,粘在鼻腔里,沉甸甸的,令人作呕。
那头引路的白狐,早已不知去向。只有那块布满青苔的岩石,空空地立在空地中央,像一只沉默的、嘲讽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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