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解放牌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摇晃着前行,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吼声,排气管吐出滚滚黑烟。车厢里堆满了用麻绳捆扎的粗糙木料,散发着松脂和腐朽的混合气味。林逸几人蜷缩在木料堆和驾驶室后挡板之间的狭窄空隙里,用一块满是油污的苫布勉强遮盖着身形。
开车的是个四十多岁、满脸风霜的黑瘦汉子,姓赵,是张家口附近林场的司机。他们是在“野狐峪”外那条坑洼土路上等了两个多小时后,幸运地拦到了这辆空车返回林场的车。老吴用身上最后一点钱(石匠李布包里居然还有几块银元和少量九十年代初的纸币)和几句含糊的“山里遇了难,孩子病了”的说辞,打动了这个看起来质朴的司机。
“坐稳了,这段路颠得厉害!”赵师傅叼着烟卷,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同时猛打方向盘,避开路中央一个大坑。
车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木料发出吱呀的摩擦声。阿红紧紧抱着豆子,防止他被甩出去。老吴咬着牙,用手抵住腰间的伤处,额上冷汗涔涔。林逸则透过苫布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车后扬起的尘土和逐渐远去的、苍茫的山影。
终于出来了。
虽然只是从深山到了相对边缘的林区,但那种被群山围困、危机四伏的压迫感,确实减轻了不少。远处,平原的轮廓在地平线上隐约展开,天空也变得开阔起来。
“吴师傅,您感觉怎么样?”林逸压低声音问道。
老吴摇摇头,声音虚弱但清晰:“还撑得住。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这副样子,身无分文,还带着伤,怎么去北京?怎么找钱老板?”
这确实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他们现在的样子,跟逃难的乞丐没什么区别,衣服破烂,满身泥污伤痕,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不敢用)。别说去北京,就是在张家口这种地方露面,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尤其是还可能被零组或疤脸的眼线盯上。
“先到林场再说。”林逸沉吟道,“赵师傅看着像老实人,到了地方,我们再想办法联系……或许可以托他指个信?”他看向老吴,“您在北京或者附近,有没有绝对可靠、又能联系上钱老板的中间人?”
老吴闭目思索片刻,缓缓道:“有一个……很多年没联系了。姓马,行里人叫他‘马三爷’,早年在潘家园开过古玩店,后来金盆洗手,在张家口开了个茶庄养老。他和我师傅有些交情,为人最重规矩,也最痛恨歪门邪道。如果能找到他,或许能通过他,安全地联系上钱胖子。只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肯不肯帮这个忙。”
“马三爷……”林逸记下了这个名字。这是他们目前唯一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卡车又颠簸了半个多小时,终于驶离了崎岖的土路,开上了一条虽然老旧但平整许多的柏油公路。路两旁开始出现农田、村庄,偶尔有骑自行车或拖拉机的农民经过。人间烟火的气息,让众人恍如隔世。
下午时分,卡车开进了一片规模不小的林场。高大的白杨树整齐排列,远处能看到堆积如山的原木和几排红砖瓦房。空气里弥漫着木材的清香和机油的味道。
赵师傅将车停在一排仓库前,跳下车,走到车厢边,掀开苫布一角:“到了,几位。前头那排房子最东头,是我家。你们先跟我去家里洗把脸,喝口水。孩子看样子是吓着了,让我婆娘给弄点吃的。”
林逸几人感激不尽,互相搀扶着下了车。双脚重新踏上坚实平整的地面,都有些发软。
赵师傅的家是三间普通的砖瓦平房,带着个小院,院里种着些青菜,晾着衣服。一个穿着花布衫、面容慈祥的中年妇女闻声出来,看到林逸他们的样子,吓了一跳。
“哎哟,这是咋了?快进来快进来!”赵师傅的妻子,被称作赵婶,连忙把他们让进屋,又是倒热水,又是找干净毛巾。
热水下肚,用温水擦了脸和手,换上了赵婶找来的几件旧但干净的衣服(虽然不太合身),众人总算恢复了些人样。赵婶又麻利地煮了一锅热腾腾的面疙瘩汤,打了几个鸡蛋进去。热汤食物的温暖,极大地抚慰了他们疲惫不堪的身心。
豆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汤,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阿红细心地帮他吹凉。老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林逸则一边吃,一边留意着屋外的动静,心中盘算着如何开口。
吃完东西,赵师傅让赵婶带着豆子和阿红去里屋休息,自己和林逸、老吴坐在堂屋说话。
“赵师傅,大恩不言谢。”老吴睁开眼,郑重道,“实不相瞒,我们惹上了点麻烦,不是普通的山难。想跟您打听个人,也在张家口,或许能帮上忙。”
赵师傅点了支烟,神色严肃了些:“你们不说,我也看出点苗头。普通迷路,不会伤成这样,还……”他看了一眼里屋方向,“还带着那么小的孩子,神色慌张。你们打听谁?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能帮的我尽量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