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淡金色的光线在高楼间隙中流转,悄然跃上录音棚的玻璃窗。
苏茶提前抵达,指尖轻触调音台冰凉的金属表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渐次苏醒的城市轮廓。
今日,她将与程砚秋老师共同录制《赤伶》——这首凝聚心力的作品,将现代流行唱腔与传统戏曲艺术巧妙融合,承载着她对传统艺术的深深敬意。
她深深吸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激动与那一抹难以忽视的紧张。这不仅是一次普通的录音,更是她向传统艺术致敬的重要时刻。
来得这么早?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苏茶转身,看见程砚秋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门边。
今日她身着素雅改良旗袍,外搭米白色针织开衫,青丝在脑后挽成简洁的发髻,较之昨日茶室中的温婉,更添几分即将投入创作的专注与干练。
程老师!苏茶快步迎上,我想着早些过来,再把设备调试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程砚秋唇角微扬,目光掠过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录音区,赞许地点头:用心了。艺术创作,态度永远是第一位的。她放下随身携带的包,里面除了精心装订的乐谱,还有一本边角已显磨损的旧笔记本,页缘泛黄,显然时常被主人细细翻阅。
我们先完整地过一遍,找找感觉。程砚秋说着,径直走向录音区。
专业的隔音材料将外界杂音完全隔绝,营造出绝对专注的创作空间。苏茶将《赤伶》的最终定稿曲谱再次呈上:程老师,这是根据昨日讨论后微调的版本,在几处气息衔接处做了特别标注。
前奏如流水般缓缓响起,苏茶率先开嗓,清亮的嗓音带着独特的叙事感,在空气中轻轻回荡:
戏一折 水袖起落
唱悲欢唱离合 无关我
扇开合 锣鼓响又默
戏中情戏外人 凭谁说
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
白骨青灰皆我 ...
她的声音在录音棚内萦绕,瞬间将人带入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程砚秋在监听室里轻轻打着拍子,眼中流转着赞赏的微光。
接着是两人交替演唱的精彩部分:
(苏茶)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
哪怕无人知我
(程砚秋·戏腔)
台下人走过 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 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
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 戏幕落 谁是客
第一次合练结束后,苏茶敏锐地捕捉到了细微的不足。她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谨慎地提出建议:程老师,我们衔接得虽然精准,但情感的递进还不够自然流畅。从我的位卑未敢忘忧国到您的台下人走过,应当是从个人悲怆到家国大义的升华过程。
程砚秋沉思片刻,修长的指尖在乐谱上轻轻叩击:你说得在理。我们再试一次,这次我会在二字上加重语气,突出这种情感的转变。
经过几次精心调整,效果显着提升。然而真正的挑战在于接下来的纯戏腔部分:
(程砚秋·纯戏腔)
啊
浓情悔认真
回头皆幻景
对面是何人
程砚秋的演唱技巧无可挑剔,每一个音准都精准到位,每一个转音都圆润流畅。但苏茶总觉得少了些灵魂的震颤,她再次轻声叫停。
程老师,请恕我直言。苏茶字斟句酌,这段戏腔太过完美,完美得如同博物馆中的珍藏展品。但云惊鸿此刻应当是心碎而不悔,她的悔认真里应当饱含痛楚与决绝交织的复杂情绪。
控制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程砚秋缓缓摘下耳机,默然不语。她踱步至窗边,背对苏茶,凝望窗外渐亮的天色。苏茶的心微微悬起,担心自己的直言是否过于冒昧。
良久,程砚秋方转过身来,面上未见愠色,反而带着一种被触动心弦的恍然。苏茶,你说得对。她的声音较往常低沉,这些年来,我太过追求技巧的完美,太过注重戏曲的,反而遗忘了最打动人的永远是真情实感。
她拿起那本旧笔记本,指尖轻抚过封面上岁月的痕迹:老师昔日常说我技巧已足,但有时入得不够深。特别是在诠释此类极致情感时,会不自觉地设下保护的屏障。
这番话带着难得的自省与坦诚。苏茶意识到,这不单是调整唱法的问题,更需要引导程砚秋突破长期形成的艺术习惯与心理壁垒。
程老师,苏茶放柔声线,尝试转换角度,您能否暂且忘记自己是京剧院的当家青衣,忘却那些完美的腔体与共鸣?请您设想,您就是云惊鸿,站在即将沦陷的城池戏台上...
苏茶的言语轻柔,却蕴含着强烈的画面感与情绪感染力。她借助原曲意境,描绘出战火纷飞年代里,一个卑微伶人在大厦将倾时的无力与不甘,以及最终选择以最壮烈方式发出的呐喊。
程砚秋闭目静听。她的指尖无意识蜷紧,呼吸也随之略显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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