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电话带来的“三日之期”,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对手选择在报纸上公布所谓“不合规”名单,这是一招利用公器与舆论的杀招,一旦见报,即便后续能够澄清,对通源驳运乃至民生公司的商业信誉造成的损害也将是巨大的,尤其在这个格外看重名声的华商圈子。
“名单已定,三日后见报。” 这句话在他脑中回响。对方动作如此之快,显然在交通部内部能量不小,并且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舆论准备。
“世昌,”陈嘉树的声音在深夜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冷静,“两件事,立刻去办。”
“陈先生请吩咐。”周世昌屏息凝神。
“第一,动用我们所有在报界的关系,查清楚是哪家或哪几家报纸接到了这个‘名单’,无论用什么方法,拖延它见报,至少拖延两天,钱不是问题。”
“第二,集中我们所有的信息渠道,目标只有一个——太古昌运,特别是那个经理史密斯,以及和白秀珠、王参事所有的资金往来、私下交易,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传闻,我都要知道。重点查他们在长江沿线各码头,有没有不合规矩的勾当,比如……走私。”
周世昌眼中精光一闪:“明白!我立刻去办!”
陈嘉树走到书桌前,铺开信纸,快速写了一封密信,用火漆封好,交给另一名心腹:“立刻送往南京,交给我们在交通部那位‘朋友’,让他想办法,查清这份名单的最终审定人是谁,以及……名单上除了通源,还有哪些公司,特别是,有没有‘太古昌运’及其关联企业。”
他必须确认这份名单的覆盖范围,以及对手是否在其中做了手脚,确保自身安全。
手下领命而去,书房里只剩下陈嘉树一人,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大脑中梳理着所有的线索和可能性。
对手想用舆论压垮他,那么,最好的反击,就是在舆论场上揭露一个更大的丑闻,或者,让对手的舆论武器反过来伤到他们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上海的夜空下,无数条隐秘的信息线开始绷紧、流动。
第二天中午,周世昌带来了第一个消息。
“陈先生,查到了。主要接到‘名单’的是《申江新报》和《沪上工商日报》,这两家报纸的背景都与江浙财团有关,和王参事那边走得很近。我们的人已经接触了他们的副主编和排字房管事,用了些‘润笔费’,他们答应暂时压一压,但最多只能拖到后天晚上,那边催得很紧。”
“后天晚上……”陈嘉树计算着时间,“够了,另一件事呢?”
“关于太古昌运和史密斯,有了一些眉目。”周世昌压低声音,“我们买通了一个在太古昌运仓库做事的小工头,他说最近几个月,经常有一些标记不清、货单对不上的货箱在深夜进出码头,由史密斯的心腹亲自接手,走的不是正常报关渠道。而且,白秀珠小姐名下的一家公司,近半年来与太古昌运有几笔数额不小的‘咨询费’往来,账目做得有些含糊。”
“走私……”陈嘉树眼中寒光一闪,“能确定走私的是什么吗?”
“暂时还不能,那小工头接触不到核心。但他说,有一次搬运时箱子破损,漏出了一些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像是……枪械零件。”
军火走私!陈嘉树心中一凛。
如果属实,这将是足以让太古昌运和其背后关联者万劫不复的重磅炸弹,白秀珠和王参事卷入其中,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消息可靠吗?”陈嘉树追问。
“那小工头嗜赌,欠了一屁股债,为了钱才敢透露,我派人查过他的底细,应该不敢撒谎。但空口无凭,我们没有实证。”
“继续查!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确凿证据!特别是货物交接的单据、经手人,或者货仓的具体位置!”陈嘉树命令道。
就在这时,前往南京送信的心腹也赶了回来,带回了交通部内部的回复。
“陈先生,名单确实已经基本拟定,最终审定人是交通部一位姓李的次长,是王参事的直接上司。名单上除了我们通源驳运,还有另外七家中小华资航运公司,罪名大多是‘股权不明’、‘财务混乱’、‘涉嫌与地方势力勾结’。”心腹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信息,“名单上,没有太古昌运,也没有任何与白秀珠小姐、王参事明显关联的公司。”
果然!陈嘉树冷笑,这是一次精准的、排除异己的清洗行动,披着“整顿”的外衣,实则为某些利益集团扫清障碍。
通源驳运因为规模适中、背景相对清晰,且可能碍了某些人的眼,成了第一个开刀的对象。而民生公司规模较大,卢作孚也有一定声望,暂时被放在“备选”名单上观察,或者等待下一次机会。
“那位李次长,有什么喜好或者把柄吗?”陈嘉树问。
“此人表面上还算清廉,但极其好名,喜欢别人吹捧,尤其在意自己在‘振兴民族实业’方面的名声。另外,他有个儿子在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据说开销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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