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那个虬髯当户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洪亮得震得帐篷壁似乎都在抖,“秃发浑派人回报,汉军被打得屁滚尿流!丢盔弃甲,连旗号都扔了!斩首少说也有三四百级!”他伸出粗壮的手指比划着,脸上放光,“我就说嘛,卫青也没什么了不起!左贤王能揍他,咱们照样能揍!”
另一个瘦长脸当户没吭声,只是端起面前的马奶酒抿了一口,细长的眼睛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帐帘被掀开,一个传令兵带着一身尘土和寒气进来,单膝跪地:“报大王!秃发浑当户又破汉军一阵,缴获辎重车十乘,汉将公孙敖已率残部向东南方向溃逃!秃发浑当户请示,是否继续追击?”
虬髯当户猛地一拍大腿:“追!当然要追!一口气撵到他们老家去!”
伊稚斜抬起眼皮,灯光在他细长的眼睛里跳动。“汉军……败得是不是太容易了点。”他声音不高,却让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公孙敖也是汉军中有名的将领,三千人马,就这么不堪一击。”
“大王,您也太小心了。”虬髯当户不以为然,“咱们匈奴的勇士,一个打他们汉人三个!再说,左贤王那边不也一路高歌猛进吗。汉军肯定是撑不住了!”
一直没说话的瘦长脸当户忽然放下酒杯,慢悠悠开口:“听说……卫青用兵,最讲究个章法。这么乱糟糟地败退,不像他的风格。”
“风格?”虬髯当户嗤笑一声,“打败仗还要什么风格!依我看,就是卫青手里没兵了,派这些杂鱼出来送死!”
这时,又一个探马进帐,这次带来的消息更详细些:“大王,我们仔细查点了汉军遗弃的营地和辎重。他们灶坑的数量,比三千人用的少了不少。丢弃的粮食也不多,像是……像是提前转移过。”
伊稚斜拨弄灯芯的手指停住了。
瘦长脸当户轻轻“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虬髯当户却哈哈大笑:“这不正好说明他们仓促逃跑吗?连饭都顾不上做了!”
伊稚斜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帐中众人。那些中小部落的首领们,眼神里已经充满了对追击和掠夺的渴望。连续被汉军小股部队骚扰积压的怒火,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秃发浑前线的“捷报”和那些实实在在(虽然寒酸)的战利品,像钩子一样挠着他们的心。
他如果现在强行压下追击的命令,这些部落首领嘴上不敢说,心里恐怕……
“告诉秃发浑。”伊稚斜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准他追击。但不得冒进,每隔三十里必须回报一次军情。另派两队游骑,扩大搜索范围,尤其是两翼,看看有没有汉军埋伏的迹象。”
命令传下去,大帐里顿时响起一片松气声和兴奋的低语。虬髯当户得意地瞥了瘦长脸当户一眼,抓起酒碗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伊稚斜重新拿起银签,继续拨弄那朵跳动的火苗。帐外,风声似乎更紧了。
……
东南方向三十里外,一片干涸的河床里。
公孙敖的“残兵败将”们正在这里短暂休整。士兵们东倒西歪地坐在卵石滩上,忙着处理伤口、整理几乎散架的装备。气氛算不上轻松,但也绝没有真正败军的那种绝望。
几个士兵围着一辆歪倒的辎重车,正从暗格里掏出干净的水囊和压缩干粮分发给同伴。一个年轻士兵龇牙咧嘴地让同袍帮他把胳膊上那道“逼真”的刀伤包扎起来——那是出发前用特制的钝刃刀片划的,看着流血不少,其实没伤筋动骨。
“妈的,匈奴崽子追得可真够紧的。”一个脸上带着新鲜血痕的伯长喘着粗气,“老子差点就假戏真做,回头跟他们拼了。”
旁边一个正检查弓弦的老兵头也不抬:“拼啥拼,大将军说了,咱们现在是鱼饵,得让鱼咬着,又不能真被吞了。”
公孙敖卸了甲,只穿着汗湿的裲裆,正就着亲兵递来的水囊擦脸。冷水刺激得他打了个激灵。“丢了多少东西?”他问副将。
“按计划,旌旗丢了七面,破旧辎重车十二乘,替换的皮甲五十领,还有那些掺了沙子的粟米……”副将低声汇报,“弟兄们‘伤亡’了大概两百多人,都按计划‘遗弃’在战场上了,等天黑他们会自己找路回来。”
公孙敖点点头,把湿布扔还给亲兵。“右贤王那边有动静吗。”
“咱们的‘跳蚤’刚传回消息,伊稚斜虽然准了秃发浑追击,但很谨慎,派了游骑扩大搜索两翼。”副将顿了顿,“不过,他麾下那些部落首领,尤其是之前被咱们骚扰过的那几个,嚷嚷得最凶,看样子是憋着劲儿想捞一票大的。”
公孙敖冷笑一声:“就怕他们不来。告诉弟兄们,休息两刻钟,然后继续‘跑’。速度控制好,别把他们甩太远,也别让他们撵上咬住屁股。”
暮色渐渐笼罩下来。干涸的河床里升起几缕小心翼翼的炊烟,很快又被风吹散。士兵们默默啃着干粮,检查着马蹄铁。远处,隐隐约约又传来了马蹄声,还有匈奴人特有的、拖长了调子的呼哨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