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照看。”陈骤说。
“是。”
陈骤退出帐篷,继续巡视。
走到营地边缘时,他看见了老猫。这斥候统领正蹲在一处土坡上,拿着个铜制的小望远镜,往西北方向看。望远镜是金不换弄出来的新鲜玩意儿,镜片磨得不算太精细,但远望效果不错。
“看到什么了?”陈骤走过去。
老猫把望远镜递过来:“西北二十里左右,有烟尘。应该是浑邪部溃兵,数量不少,但队形散乱。”
陈骤接过望远镜,凑到眼前。
视野有些模糊,但能看清远处地平线上扬起的一道土黄色烟尘。烟尘很宽,拉得很长,说明不是一支整齐的部队,而是溃散的人群。偶尔能看见几个黑点跑在前面,那是骑马的,后面跟着更多徒步的。
溃兵如潮。
陈骤把望远镜还给老猫:“冯一刀有消息吗?”
“还没有。”老猫摇头,“但按计划,他应该往西北撤,可能会和这股溃兵撞上。”
“派两队斥候,往西北方向接应。”
“是。”
老猫转身去安排。陈骤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西北方向。晨雾正在散去,草原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远处有鹰在盘旋,大概是闻到了血腥味。
身后传来脚步声。
陈骤回头,看见王二狗带着一队亲卫营士卒,正在搬运尸体。梁军士卒的尸体已经全部收拢,用白布盖着,整齐地摆放在一处平地上。一共两千三百四十七具,白布连成一片,在晨光中刺眼得让人心头发堵。
狼卫的尸体堆在另一边,像座小山。等清理完战场,这些尸体会集中焚烧,骨灰就地掩埋——这是草原上的规矩,也是防止疫病。
“将军,”王二狗走过来,喘着粗气,“咱们的人……都收拢齐了。”
陈骤点点头。
他走到那片白布前,站了很久。风吹过,掀起白布一角,露出下面一张年轻的脸。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兵,脸颊上还有绒毛,眼睛闭着,表情很平静,像是睡着了。
陈骤蹲下身,把白布重新盖好。
然后他站起身,摘下头盔。
身后,所有还在忙碌的士卒都停了下来。他们看着陈骤,看着那片白布,没人说话。只有风在呜咽。
陈骤把长矛插在地上,双手抱拳,对着白布深深一躬。
一躬,再躬,三躬。
礼毕,他重新戴上头盔,拔出长矛。
“继续干活。”他说,声音不高,但传得很远。
士卒们重新动起来。搬运尸体的,清理战场的,搭建临时营地的。没有人哭,没有人喊,只是沉默地做事。仗打完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
日头渐渐升高。
快到巳时的时候,西北方向终于传来了马蹄声。
先是零星的,然后越来越密集。陈骤走到营地高处,看见一队骑兵正从草原深处奔来,打头的正是冯一刀。
这汉子浑身是血,左臂用布条吊在胸前,但骑马的姿势依旧悍勇。他身后跟着约三百骑,人人带伤,马也跑得气喘吁吁,但队形不乱。
陈骤快步迎上去。
冯一刀看见陈骤,勒住马,想下马行礼,但左臂不便,动作有些踉跄。陈骤扶住他:“怎么样?”
“将军……”冯一刀喘了口气,“昨夜从鬼见愁杀出来,侧击敌营后,按计划往西北撤。半路遇到浑邪部溃兵,打了两场,斩首四百余。但……折了一百多弟兄。”
陈骤点头,拍拍他的肩:“回来就好。”
冯一刀咧嘴笑了,笑得有点惨:“将军,我们还抓了个大家伙。”
“嗯?”
冯一刀回头招手。两个骑兵押着个人走过来。那人约莫四十岁年纪,穿着镶银边的皮袍,头发散乱,脸上有伤,但眼神依旧凶悍。
“浑邪部的左贤王,兀立汗。”冯一刀说,“这老狗想带着亲卫往北跑,被我们截住了。亲卫死光了,他腿中了一箭,跑不动。”
陈骤看向兀立汗。
草原部族的制度,左贤王是仅次于浑邪王的二号人物,掌管一部兵马。抓到这个人,意义不亚于抓到浑邪王的儿子哈尔巴拉。
兀立汗也看着陈骤,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你……就是陈骤?”
“是我。”
“我……不服。”兀立汗咬牙,“若非王旗倒得太快,若非——”
“败了就败了。”陈骤打断他,“哪来那么多若非。”
兀立汗愣住,随即惨笑:“是啊……败了就败了。要杀要剐,随你。”
“押下去,好生看管。”陈骤对亲兵说,“别让他死了,这人还有用。”
亲兵押着兀立汗离开。冯一刀这才松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医护兵赶紧过来,检查他的伤势——左臂骨折了,得重新固定。
陈骤让冯一刀去治伤,自己继续等胡茬和张嵩的消息。
午时前后,东面终于传来了马蹄声。
这次声势更大。陈骤站上高处,看见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队伍。打头的是胡茬的朔风营,后面跟着张嵩的疾风骑,再后面……是长长的俘虏队伍,还有驮着首级和战利品的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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