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我那几个弟兄……”巴特尔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三人,“他们跟我一起。”
陈骤看了看那三人,都是年轻汉子,眼里有血性,但更多的是迷茫。
“可以。”他说,“都去马场。但规矩一样,三年。”
巴特尔重重地、缓缓地点头。
陈骤转身继续走。王二狗跟上来,小声嘀咕:“将军,您真信那小子?”
“信不信,都得用。”陈骤说,“北疆缺马,更缺会养马驯马的人。草原汉子天生懂马,不用可惜。”
“可万一他再跑……”
“那就杀。”陈骤说得平淡,“但在这之前,得让他把本事教出来。”
王二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两人走到中军帐时,天色已经暗了。火头军开始准备晚饭,炊烟袅袅升起。营地比前两天空了不少,只剩亲卫营和一部分后勤人员,大约五百人。
陈骤走进帐篷,栓子正在整理文书。见陈骤进来,他赶紧递上一封信:“将军,平皋廖主簿送来的。”
陈骤拆开。信是廖文清写的,内容简单:婚礼所需物资已备齐,三日后运抵阴山;平皋治安良好,百姓得知大捷,自发筹办庆祝;另外,他打听到洛阳有风声,说皇帝有意封陈骤为“北庭大都护”,但朝中阻力很大。
陈骤把信折好,塞进怀里。
“栓子。”
“在。”
“明天回阴山后,你帮我拟两份文书。”陈骤说,“一份是请功表,按各营报上来的名单写,详细些。
栓子愣住:“将军,这……”
“按我说的写。”陈骤摆摆手,“该请的功要请,该请的罪也得请。朝堂上的事,不能一味刚硬。”
“是。”栓子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
晚饭很简单,粥、干饼、咸菜。陈骤和亲卫营的士卒一起吃,坐在一块石头上,就着火光喝粥。周围很安静,大家都累了,没力气说话。
吃到一半,白玉堂端着碗走过来,在陈骤旁边坐下。
“明天回去?”他问。
“嗯。”陈骤点头,“你呢?回洛阳,还是留在北疆?”
白玉堂沉默片刻:“我想留下。”
陈骤转头看他。这剑客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认真。
“想清楚了?”陈骤问,“留在北疆,没洛阳那么繁华,也没那么多比剑的机会。”
“剑术到了一定境界,比的不是剑,是心。”白玉堂说,“北疆适合练心。”
陈骤笑了:“行,那你就留下。全军剑术教头,这位置还给你留着。”
白玉堂点点头,继续喝粥。
饭后,陈骤又去巡了一圈营。哨位都正常,俘虏营那边也安静了——巴特尔和他的三个同伙已经被押往马场,剩下的俘虏知道逃跑的下场,都老实了。
夜渐渐深了。
陈骤回到自己的帐篷——也是临时搭的,很小,只够放一张床榻和一张矮桌。他脱了甲,只穿里衣,坐在榻边,拿出横刀,用布仔细擦拭。
刀身上有几道新添的划痕,是野狐岭决战时留下的。他记得每一道划痕是怎么来的——挡狼牙棒留下的,劈开弯刀留下的,捅穿皮甲留下的。
擦完刀,他躺下,闭上眼睛。
但睡不着。
脑子里过电影一样闪过这三天的事:冲锋,厮杀,金狼旗倒下,俘虏,清理战场,埋人……还有苏婉临走时那个眼神。
他翻了个身,睁开眼,看着帐篷顶。
仗打完了,可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可能比打仗还复杂。朝廷的封赏、卢杞的弹劾、北疆的治理、婚礼的筹备……还有草原深处那个逃走的浑邪王。
陈骤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陈骤从一个替身队正走到今天,什么风浪没见过?
他重新闭上眼睛。
这次,慢慢睡着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最后一批人开始收拾行装。
帐篷拆了,灶台填了,能带走的东西都装车。到辰时,营地已经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片新起的坟地,还有烧过尸体的焦土。
陈骤站在坟地前,最后看了一次。
两千三百四十七座坟,整整齐齐,每座坟前都插着木牌,写着名字。风吹过,木牌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弟兄们,”陈骤低声说,“仗打完了,咱们赢了。你们在这好好歇着,北疆,有我们守着。”
他抱拳,深深一躬。
身后,所有还活着的士卒,也都跟着抱拳,躬身。
礼毕,陈骤转身。
“出发。”
五百人的队伍,沿着来时的路,往阴山方向走去。陈骤走在最前面,手里拄着横刀,脚步沉稳。
走出几里地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野狐岭在晨雾中渐渐模糊,只剩一个轮廓。那些坟,那些焦土,都看不见了。
但陈骤知道,它们都在那里。
就像这场仗,打完了,可有些东西,会一直留在心里。
他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前方,阴山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那里有等着他的人,有还没办完的事,有需要他守护的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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