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山敬接过,按在身侧桌案之上:“眼下圣上正在气头上,待过了这两日,我再去劝一劝。”
“好。”
“眼下当务之急,是孙翮。”曾山敬提醒道:“怎么,他还是不肯开口么?”
提起孙翮,裴闻铮面上也有些许挫败,他叹了口气:“还是油盐不进。”
“莫急,我帮你一道想想法子。”
二人正说着话,一名小厮奔至门前,气喘吁吁道:“不好了,曾相公,有名叫魏春风的举子登上了摘星楼,似有自绝之嫌!”
曾山敬险些没反应过来,片刻才讶然道:“谁?”
“魏春风,”裴闻铮放下茶盏,迅速起身,眉宇间拢着许多凝重:“曾相公,您别急,我去瞧瞧。”
***
摘星楼上,魏春风一条腿已悬在阑干之外。
身后的守卫唯恐他被逼急了往下跳,纷纷驻足在一丈之外,有人大着胆子开口劝道:“魏春风,你千万不要冲动啊!”
赵嘉月落在守卫身后,见他们踌躇不前,心下更是焦急。视线不经意地一瞥,目光落在魏春风身后,心中主意已定。
摘星楼四面皆是阑干,她蹑手蹑脚地退后。
魏春风仰头看着天上的日光,今日日头不大,却深深刺痛了他的眼。
高处风大,身上单薄的衣裳被风吹得鼓起来,头上束发的丝带未曾系紧,被风吹走。顷刻间,墨发已乱。
他毫无所觉,只口中喃喃:“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裴闻铮的车驾堵在街尾进不来,见摘星楼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他心下一沉。思忖片刻,索性弃了马车,只身走入人群。
一袭朱红官袍,分外惹眼。
许鸣玉一眼便瞧见他的身影,眼底蓄着的薄泪突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落,她揪紧身下衣裙,指尖泛白。
“裴闻铮……这不是裴闻铮么?”
“他来做什么?”
许鸣玉不欲他再被人侮辱痛骂,便自辕座上跃下,挤过人群,朝他所在之处走去。
瞧着不过咫尺,但她走了许久,仍未能走到他身边。
楼下人们的议论声被风高高扬起,砸入魏春风耳中,他敛了笑低头瞧去,果然瞧见那道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身影。
嗤笑一声,魏春风双目赤红:“怎么,不过死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而已,也值得劳动裴大人大驾?”
裴闻铮步履未停,他肃着眉眼,高声道:“魏春风,要扳倒本官,需得先活着!你寒窗苦读十数载,白白舍弃,不可惜么?”
“活着还如何扳倒你?”魏春风神情已然有些癫狂:“我虽未入仕,也愿效仿前朝文臣,以死为谏!”
听清魏春风的话,赵嘉月心头狠狠一震。见势不好,她疾步朝魏春风奔去。
杂乱的发被风扬起,魏春风朗声一笑,身子一动,整个人已站在阑干外的屋檐上。
楼下众人瞧见这一情景,纷纷尖叫着后退。
他反手松松握着阑干,眼底平静如一潭死水,只扬声高呼:“昨有无名英雄士犯死拦道,揭鬻官一案于世;今有我魏春风血溅摘星楼,以荐轩辕。惟愿大齐正气长存,肝胆不绝于后继,则社稷犹有望也!”
赵嘉月整个人扑倒在阑干前,但也只来得及撕下魏春风的一道衣角,粗糙的布裹在她指尖,似乎还带着主人的一点鲜活。
裴闻铮方行至人群之前,便听见众人惊呼一声。抬眼便见那道月白身影自高处飘摇而下,随后如一团破布一般,重重砸在他眼前。
飞溅而来的热血顿时污了他的衣袍与皂靴,鼻尖满是浓郁的血腥气,他僵硬着视线,整个人宛如被抽干了力气的木偶一般。
眼前面目全非之人分明胸有沟壑,本该登高,何以……短折而死?
一只手遮在他眼前,五指并得很紧,唯恐透进一丝天光一般。许鸣玉强自压下心头的颤抖,哑声开口:“虚怀,这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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