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如同漫长的一个世纪过去。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一眼逸长生,声音打破了沉寂,平静得如同冰封的湖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穿透人心的力量。
“大哥。”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李建成耳边响起,他身体猛地一颤,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脸上是认命的灰败,眼神空洞,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玄武门之事,就当成过往。”
李世民的声音在亭中回荡,清晰而沉稳,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血脉相连,骨肉至亲。杀你,非我所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渊瞬间苍白的脸,最终落回李建成眼中,“亦非社稷之福。”
他语气轻松地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自嘲。
“……我也怕那史书工笔,如何写我这个杀兄逼父的暴君。”
逸长生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李建成空洞的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在他死寂的眼底深处挣扎着燃起。
杀?不杀?不是圈禁流放?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储位之争,牵动国本,天下瞩目,亦需给天下臣民一个明白的交代。”
李世民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实质的锋芒刺向李建成。
“自即日起,你禁足于御书房西暖阁,非朕亲诏,不得擅出!
除朕与父皇准允外,任何人不得探视!为期……”
他目光如电,在李建成脸上逡巡片刻,吐出一个清晰的字眼。
“……十年!”
禁足?御书房西暖阁?!
不仅是李建成彻底愣住了,连李渊、尉迟恭、程咬金等人眼中都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
这处罚,轻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禁足十年,听起来是惩罚,但地点——御书房!
那是帝国的心脏,皇帝批阅奏章、召见重臣、决断天下机密的核心之地!
西暖阁虽偏于一隅,却与帝国中枢近在咫尺!
李世民的声音缓和下来,却带着更重的、关乎帝国未来的份量。
“这十年,”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建成,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朕需要一个人。一个熟悉朝堂脉络、洞悉世家门阀纠葛、深知各地军镇详情及将领脾性、了解前隋旧制利弊得失的人。
在朕批阅奏章、决断国事时,于旁……”他加重了语气。
“……拾遗补缺,剖析利害,直言不讳!这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的压力落在李建成身上。
“……可以是大哥你。朕要你,用这十年时光,用你胸中所学所知、半生积累之见闻,助朕梳理这新旧交替的乱麻,稳定这初掌的江山!将功……补过!”
不是囚徒!是顾问!
是皇帝身边隐形的谋士!
一个身处帝国权力中心却无其名、却能以其智谋影响帝国走向的“影子军师”!
你凭什么会觉得我要帮你啊!
李建成彻底僵住了,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思维。
他预想过最坏的结局,也想过被圈禁终老,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惩罚”和这样的“启用”。
这需要何等的胸襟和气魄?
这几乎是将一把无形的、却能撬动整个朝局的钥匙,塞到了他这个昨日死敌的手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滚烫猛地冲上他的喉头,堵得他几乎窒息。
眼眶瞬间红了,干涩已久的眼底竟然涌起一股温热的湿意!
而李世民,则是眼神复杂地看了逸长生一眼。
“陛下……”
李建成的声音哽咽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被信任重用的震撼,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无法承载的托付感。
“建成……领旨!必……竭尽所能,倾尽所有……以赎前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坦然而又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迎向李世民的眼睛。
“然,玄武门之变,罪在建成一人!是我贪恋权位,是我听信谗言,是我……利令智昏!
我麾下旧臣,如魏征等人,此前虽各为其主,但亦曾为大唐社稷呕心沥血!
他们……只是尽忠职守,罪不至死!
为安新朝之心,也为正视听,更为了让他们能真正为新朝效力,臣请陛下……”
他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声音带着一种自我放逐般的坚定。
“……将他们一律降级留用!十年之内,无论功勋,官位不得晋升!
此乃臣之请,亦是……他们应担之责!
唯有如此,方能显陛下公允,方能堵悠悠众口!”
此言一出,亭内气氛又是一凝!
李建成此举,用意深远。
既是主动切割旧部以安李世民之心,表明自己绝无复起或串联之念;
也是为旧部谋求一个相对平稳的过渡期,避免被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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