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的风忽然停了,三十七道魂光静静围成一圈,悬浮在半空中,像一盏盏快要熄灭的小灯。陈九渊左眼还在往外渗着黑灰,他抬手抹了一把,指尖黏糊糊的,那感觉不像血,倒像是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脏东西。
他没说话,只是把掌心的九幽铃攥得更紧了些。
铃铛里的淡红液体跳得越来越快,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敲鼓。他知道,这铃现在已经不只是个工具了——它能感应到魂魄的情绪,魂越乱,它就越躁动。
“别散。”他低声说,“都给我聚在一起。”
话音刚落,他咬破舌尖,猛地喷出一口血,正好落在铃身的裂口上。动作一点都不潇洒,更像是咳嗽时不小心带出了血丝。可就这么一下,铃铛震了三下,一声比一声沉,最后一声,仿佛是从人胸口深处传出来的。
那些飘着的魂光晃了晃,开始慢慢往中间靠拢。
阿箐站在他左边,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刚才画逆行符耗了太多力气,现在连符笔都有些拿不稳了。但她还是抽出刀,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鲜血滴落在地,绕着陈九渊画了个小小的圆圈。
“安魂引。”陈九渊低声道,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归途未断,执念未消,有冤说冤,有仇报仇——别光跪着哭。”
一开始,没人回应。
只有风吹过礁石的呜咽声,还有小七肩头那只残蛊发出的“咔嗒”声,像坏掉的闹钟,断断续续。
然后,一个小孩子的魂飘了出来。
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破旧的麻布衫,光着脚。他浮在空中,两条腿轻轻晃着,嘴巴一张一合,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娘被钉在柱子上,他们用针扎她的眼睛……她说让我找铃主……说铃主能救我们……”
说完,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不动了。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我在井底关了三年,每天听上面打更……他们用铁链锁人,半夜炼尸,烧的是活人……”
“我死前看见一座山,黑色的墙,像棺材板砌的……上面飘着旗,画着骷髅的那种……”
“东南方向!一定是东南!我听见守卫提过‘总坛’两个字……”
一句接一句,全是零碎片段。
没有顺序,也没有逻辑,全凭着记忆一点点往外蹦。有的魂说着说着就开始颤抖,有的直接缩成一团,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晃。
陈九渊听得脑袋发胀。
这不是什么线索,简直像一场集体的噩梦。但他知道,只要把这些碎片拼起来,就能找到一条路。
他闭上右眼,只用左眼看九幽铃。
在灰白的视野里,每一道魂光都连着一根细细的阴线,像蜘蛛丝一样垂向远方。原本这些线杂乱无章,可随着他一次次用铃声压制魂魄的躁动,那些线竟慢慢靠近,最后拧成一股粗壮的黑绳,直直指向东南方的群山。
“小七。”他哑着嗓子喊。
“在。”小七蹲在地上,盯着最后三只残蛊爬行的轨迹。
“有没有被人跟踪的味道?”
“没有。”她摇头,“蛊虫没反应,应该没人跟着。”
“那就不是陷阱。”陈九渊睁开双眼,“是真话。”
阿箐松了口气:“你是说……还有人被关在那里?”
“不止是人。”他指着那根黑线,“这是三十七个人的记忆汇成的路。他们生前都被运去过同一个地方——不是临时藏身点,是老巢。”
“你怎么确定?”
“因为这阴线太粗了。”他冷笑,“正常亡魂的归途,阴线细得几乎看不见。可这一根,比我胳膊还粗,说明下面压着成千上万条命。那是常年炼尸、日日杀人的地方,怨气堆出来的通道。”
他说完,忽然觉得左眼一阵刺痒。
伸手一摸,这次流出的不再是黑灰,而是一滴混着血丝的浊液。他甩了甩手,没在意。
阿箐看他脸色发青,二话不说割开指尖,在他眉心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符。没讲究笔顺,也没念咒,纯粹是为了压住他体内翻涌的邪气。
“再撑一会儿。”她说,“等找到地方再说你报废的事。”
陈九渊扯了扯嘴角:“谢谢啊,下次记得挑个好看点的位置画,我怕死后面目狰狞。”
“你早就不俊了。”阿箐收回手,“省点力气吧。”
他没反驳,转头望向远处的山影。
灰白的瞳孔微微放大,顺着那根阴线一路追过去。山路、密林、断崖……画面飞速后退,像被人拽着往前冲。终于,视线停在一处绝壁之上。
那里,立着一座城堡。
通体漆黑,墙像是用烧焦的木头和骨头混合筑成,墙上嵌着无数扭曲的人脸浮雕,嘴巴大张,仿佛临死前的最后一声惨叫。顶端插着一面破烂的幡旗,布料已经腐朽,可上面的骷髅图案依旧清晰。风一吹,旗帜轻轻一荡,整座山都好像颤了一下。
最诡异的是,那地方没有一丝生气。
鸟不飞,树不动,连云都绕着走。整个区域像是被隔开了一样,单独封进了一个死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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