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陈小宝给Leslie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陈小宝的语气比上次缓和了些,但公事公办的基调没变。他说Beyond已经约了他正式谈合约的事情,看起来是打定主意要留在新艺宝体系内了,这让 Leslie 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陈小宝也顺势问了些关于Kinns与Beyond那份有争议的唱片约的具体细节和时间节点,Leslie 一一如实告知,此刻隐瞒已无意义。在收线前,陈小宝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说:“Leslie,我哋都系做嘢啫。件事搞成咁,大家唔想。等我同Beyond班仔签咗约,稳定落嚟,我会同公司商量下,睇吓可唔可以喺其他地方,尽量安排返多少少补偿俾你同Kinns。当然,唔会多,但系……一点心意。”
这番话让 Leslie 握着听筒,半晌没出声。他与陈小宝算不上深交,更多是业务伙伴。可就在这一刻,对比起乐队那边的“反骨”与 Sony 的乘虚而入,陈小宝这份在商言商之余还保留的一丝体谅,让 Leslie 胸口发堵,真切地感受到何谓人情味。那种强烈的对比,更让他深刻地体验到,当利益出现巨大波动时,人与人的关系、所谓的知遇之恩与共同奋斗情谊,可以变得如何脆弱不堪。
11月23日,Beyond 直接与新艺宝签下了他们的唱片合约。从头到尾,Leslie 完全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任何谈判,像被隔绝在玻璃墙外。只是到了签约最后那天,他作为法律上尚未结束的经理人,被要求以“确认人”的身份,在新艺宝提供的一份文件上签字。文件内容很简单,就是确认 Kinns 知晓并同意 Beyond 与新艺宝签署这份新的唱片合约。签下名字时,笔尖有些滞涩,那更像是一份“放行条”或“免责声明”,宣告着他对自己一手推动的唱片合作主导权的彻底丧失。
说实在的,据 Leslie 所知,Beyond 从新艺宝方面也没有拿到惊天动地的额外好处。艺人版税只是象征性地增加了百分之三,另外一些诸如预付版税和编曲费的条款有所提升,但这些条件,放在当时的 Kinns,如果唱片约有效且关系如初,其实也并非不能谈、不能负担。只不过在86年刚开始合作、大家一穷二白的时候,Kinns 确实没有这种能力。合约是死的,人是活的,其实很多细节都有弹性处理的空间。正如经理人合约里根本没写 Leslie 有义务照顾他们的生活,但在过去的两年中,只要公司账上还有流动的现金,Leslie 都会按他们的急需,预支生活费或让他们赊账购买乐器。讲到底,自从小岛乐队解散后,Kinns 只剩下 Beyond 这一组艺人,大家的关系更像一个小型的合作社,彼此捆绑,共同创造着想象中的未来。
办公室里的乐瑶,默默地将那份 Leslie 签过字的确认书复印件归档。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全程在 Leslie 身旁,目睹了他从震怒到挫败,再到此刻签字时近乎麻木的平静。她的心情同样复杂纷乱。
乐瑶清楚,Beyond 现在直接签给了新艺宝,未来核心的唱片事务、宣传规划,都将由新艺宝直接主导。Leslie 虽然仍是法律意义上的经纪人,负责代理其他娱乐事务,但权力和日常对接重心必然转移。那么,她这个岗位就显得异常尴尬。她名义上是 Kinns 的职员,是 Leslie 的职员,但她当初被招揽进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能力以及后来与 Beyond 成员熟络,能更好地协助处理他们的事务,甚至是 Leslie 为维系与乐队关系的一步棋。如今,裂痕清晰可见,她这个“桥梁”或“润滑剂”顿时失去了支点,甚至可能变成双方都觉得微妙的存在。偏向 Leslie,似乎违背了她与乐队、尤其是与家驹的私交;偏向乐队,则等于背叛给她发薪水的老板。这种夹缝感,让她坐立难安。
大概是在他们跟新艺宝签约后的一两天,世荣单独约了 Leslie 在办公室谈关于新经理人合约的事。一直 以来Leslie 都了解,家驹本身不喜欢参与谈判、讨价还价这类事情,无奈他是乐队的灵魂和发言人,碰到需要出头的事,其他人往往不愿或不能出面。相信家驹上次打那个电话,也是迫于无奈。经过两年多的相处,Leslie 感觉家驹是 Beyond 的大脑,负责音乐方向和灵魂;而世荣则是 Beyond 的管家,排练室的大小事务、乐队内部的账目等等,世荣都毫不介意地承担起来。
世荣到访那天,气氛冰冷而公式化。乐瑶照常端茶进去,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紧绷。世荣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但对上她的目光时,也多了几分闪躲和不自然。她放下茶杯,迅速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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