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气氛沉默。坐在车里,家驹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忽然低声对身边的乐瑶说:“嗰段slide…太短。如果有机会,我想做一张纯演奏嘅唱片,冇人声,冇限制,就系音乐。”
乐瑶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言,只是将手悄悄覆在他放在膝头的手背上,短暂地握了握。她知道,电影配乐的工作完成了,一个愿望得以浅尝,但更多的愿望、更大的舞台、以及更复杂的现实博弈,仍在前方。而今晚,在《黑色迷墙》的光影与音乐中,她看到了一个更深处、对音乐本身有无尽探索欲的黄家驹。这份纯粹,或许正是他能同时承受台前光芒与幕后重压的根源,也是让她无论如何都想站在他身边的原因之一。
Leslie 坐在前座,从后视镜里瞥见后排两人细微的互动,又想起电影里那些充满个人印记的配乐,心中对那份“鸡肋”合约的纠结,似乎又多了另一层复杂的考量。音乐上的家驹,确实值得更大的空间。但生意,终究是生意。他揉了揉眉心,将目光投向车窗外同样迷离的夜色。路还长。
踏入1989年,Kinns Productions 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去年底截然不同的、繁忙而充满可能性的气息。乐瑶明显感觉到肩上的担子重了。Beyond 的日程随着名声增长愈发密集,演出、采访、电台录制、新歌筹备;同时,Leslie 与新艺宝合作推动的“浮世绘”乐队首张唱片进入实质筹备阶段,从概念讨论、选曲到联系乐手、预定录音室,琐碎而关键的工作接踵而至;再加上年前刚签下的、嗓音极具爆发力的新人袁凤瑛需要制定培训与亮相计划,乐瑶发现自己需要同时为三组风格迥异的艺人协调时间、处理需求、跟进进度。她就像一颗突然被投入高速运转齿轮系统的铆钉,必须精准地卡在每一个需要的节点上。
Leslie 显然也意识到了人手的捉襟见肘。他没有多言,很快便雇用了一位名叫卢国宏(Simon Lo)的年轻人作为他的助理,主要职责就是专门负责对接和处理 Beyond 日益增多的演出相关事宜——订票、联络主办方、协调交通住宿、准备演出rundown(流程表)等等。Simon 的加入,像一道分水岭,将 Beyond 的日常运营从乐瑶原本混合的工作中剥离出去一部分,也无形中在 Leslie 与 Beyond 之间,设置了一个缓冲与专职沟通的渠道。
严格来说,进入89年,乐瑶与 Beyond 成员,尤其是家驹,日常面对面的接触反而比去年底那种尴尬的“朝夕相对”时期减少了。大家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加速奔跑:Beyond 埋头于新作品和更多的演出机会;乐瑶奔波于三组艺人之间和录音室、排练场;Leslie 则统筹全局,并积极开拓“浮世绘”这个新项目。物理距离的增加,加上 Simon 分担了大部分演出实务,那种因合约纠纷而导致的、面对面的紧绷感,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日常工作的洪流悄然冲淡、稀释。争吵与对峙需要能量,当所有人都被推着向前,疲于应对眼前一个接一个的具体任务时,那股对抗的力便自然松懈了。关系像退潮后略有磨损的礁石,沉默地留在原地,但尖锐的棱角似乎被流水磨平了些许,至少表面不再那么扎人。
2月25日,一个普通的冬末夜晚,却因为乐瑶的坚持和几张门票,成为了一个微妙的转折点。Duran Duran 在香港伊丽莎白体育馆的演出。乐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张位置不错的票,几次三番,几乎是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对 Leslie 说:“一齐去睇下啦,好难得噶,当放松下。Beyond 佢哋都去。” 她的理由充分,眼神清澈,让人难以拒绝。或许 Leslie 自己也感到那种长期僵持的疲惫,或许他也想找个台阶,最终,他点了头。
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幕:在伊馆喧嚣的人群中,Leslie、乐瑶,以及 Beyond 四子,相隔不远地坐到了一起。起初,气氛仍有些许不自然,大家各自看着舞台,偶尔与身边人低声交谈,但范围仅限于各自的“小圈子”。Leslie 与家驹之间,隔着一两个座位和 Simon,没有直接交流。
然而,音乐是强大的溶解剂。随着 Duran Duran 一首首经典曲目响起,现场气氛不断升温,炫目的灯光、震耳的声浪、台下观众忘我的欢呼与舞动,构成一个具有吞噬性的能量场。到演唱会后半段,尤其是在播放那首节奏强劲的《Notorious》时,现场气氛达到沸点。周围的观众早已按捺不住,纷纷站到了自己的座椅上,随着节拍跳跃、挥舞手臂。
乐瑶最先跟着站起来,她回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家驹和 Leslie 的方向,笑着招手。家驹看了看身边同样蠢蠢欲动的阿Paul和家强,嘴角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属于享受音乐本身的笑容,他利落地踩上了椅子。世荣也笑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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