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工具箱离开了。苏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一次,她没有再把他错认成陆延舟。
安德烈就是安德烈。一个失去妻子的男人,一个靠修东西来治愈自己的工人,一个会说“恨太累了”的普通人。
而陆延舟……陆延舟是另一回事。
那天晚上,苏念做了一个决定。
她把陆延舟留下的那张字条仔细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然后在信封上写下一行字:“给十年后的苏念。如果那时你还记得这张纸,请打开看看,你是否已经修好了自己的栅栏。”
她把信封塞进书桌抽屉最深处,用几本书压住。
然后她走进卧室,打开那个从苏黎世带来的行李箱——里面还有一些没完全整理出来的东西。她在箱底翻找,手指触到一个硬质的封面。
是陆延舟的日记本。
不是姜暖留下的打印稿,是原本。深蓝色的皮质封面,边缘已经磨损,里面夹着照片、干花、车票,还有他颤抖的字迹。她在离开苏黎世前,鬼使神差地把它塞进了行李箱,但一直不敢打开。
现在,她把它拿出来,抱在怀里,走到客厅。
苏忘已经睡着了。孩子今天在花田里玩了一整天,累得晚饭都没吃完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苏念把她抱回房间,盖好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
“晚安,星星爸爸。”苏忘在梦里嘟囔了一句。
苏念的心软了一下。她关掉儿童房的灯,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窗外,普罗旺斯的夜空清澈如洗。她没有开灯,就着月光,翻开了日记本。
不是从头开始看——她已经看完了打印稿,知道每一页的内容。她只是随意地翻着,指尖划过那些或工整或潦草的字迹,像在触摸一个已经消失的生命。
翻到中间时,有什么东西从页缝里滑出来,飘落在她腿上。
她低头,借着月光,看见那是一片干枯的叶子。
银杏叶。金黄的颜色已经褪成淡褐色,但叶脉依然清晰,形状完整得像一件精致的标本。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放在掌心。
月光下,她能看见叶子上还有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字迹。她起身,打开台灯,把叶子凑到光下。
是陆延舟的字,用极细的笔写的,写在叶脉的缝隙间:
“今天在苏黎世大学散步,捡到这片叶子。它卷曲的形状,像你笑起来眼睛的形状。苏念,我想你了。”
日期是三年前的秋天——他确诊后的第二个月。
苏念握着那片叶子,在灯光下看了很久。叶子很轻,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可就是这么轻的一片叶子,此刻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还没结婚时,有一次在苏黎世大学的银杏大道上散步。那是秋天,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她兴奋地跑来跑去,捡起一片又一片,说要做成书签。他跟在后面,表情还是惯有的冷淡,但脚步放得很慢,耐心地等她。
那时她多希望他能说一句“你喜欢的话,以后每年秋天都陪你来”。但他没说。他只是在最后,从她手里抽走一片最完整的叶子,说:“这片归我。”
她当时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留了三年。
不,不止三年。这片叶子在他日记本里躺了三年,现在又来到她手里。时间像是一个轮回,把所有错过的东西,又以另一种方式还了回来。
苏念把叶子小心地夹回日记本里,然后继续往后翻。
后面的日记越来越潦草,疼痛的痕迹越来越明显。有些页面上有深色的斑点——是血吗?还是止痛药洒了?她不敢细想。
翻到最后一页时,她停了下来。
那一页她早就看过,在打印稿上。但此刻看着原本,看着那些几乎要穿透纸背的用力笔迹,感觉完全不同。
“念念,如果爱有来生,我愿做你窗前的树,为你遮风挡雨,安静陪伴,绝不奢求。只求你路过的每一眼,能记得我曾如此爱你。”
她的指尖拂过那些字,能摸到笔迹的凹陷。他写得多用力啊,好像要把所有的生命都压进这一页纸里。
然后她发现,在页脚最不起眼的地方,还有一行极小的字,用铅笔写的,几乎看不见:
“PS:普罗旺斯书房,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底板有夹层。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放下了,就打开看看吧。如果没有,就让它永远在那里。”
苏念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合上日记本,冲进书房。打开台灯,拉开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就是她今天早上放信封的那个抽屉。
她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几本关于薰衣草的书,一些空白信纸,她刚放进去的那个信封。然后她敲了敲抽屉底板——声音很实,不像有夹层。
她用手指仔细摸索底板的每一寸。边缘,角落,中央……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她理解错了?还是陆延舟在神志不清时写的胡话?
她不甘心,把抽屉整个抽出来,翻过来看底部。还是实心的木板,没有任何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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