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结束了。
屏幕变黑,映出苏念泪流满面的脸。
她坐在书房里,对着黑掉的屏幕,坐了整整一夜。窗外的天空从漆黑变成深蓝,变成鱼肚白,最后变成普罗旺斯清晨那种干净的金色。
晨光照进来时,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关掉电脑,拔出U盘。
她没有删除视频,也没有再看第二遍。她只是把U盘装回那个夹层,把抽屉恢复原样,然后站起来,走到窗前。
花田在晨光中醒来,紫色的波浪在微风里起伏。远处山丘的轮廓清晰而柔和,天空中有早起的鸟儿飞过。
苏念看着这一切,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三天后,她带着苏忘回到了苏黎世。
不是永久的回归,只是一次短暂的旅行。她订了酒店,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姜暖,包括温言。她想完全独自地完成这件事,完成陆延舟视频里最后的请求。
第一站,苏黎世大学图书馆。
十月的校园,银杏叶已经开始变黄。她牵着苏忘,走在熟悉的林荫道上,每一步都踩在回忆里。
“妈妈,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苏忘仰头问。
“来看……妈妈以前读书的地方。”苏念轻声说。
图书馆还是老样子,庄严的石头建筑,厚重的木门。她推开门的瞬间,那种混合着旧书、灰尘和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十八岁那年,她就是在这个味道里,第一次看见陆延舟。
她记得那个位置。靠窗的第三张长桌,阳光从彩色玻璃窗照进来,在他翻书的指尖跳跃。
现在那里坐着一个陌生的学生,金发,戴眼镜,专注地看着笔记本电脑。
苏念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空位,仿佛还能看见十八岁的陆延舟抬起头,用清冷的眼神看她:“同学,你一直在看我。”
而她脸红地说:“对不起。”
他说:“没关系。我叫陆延舟。你呢?”
她说:“苏念。念念不忘的念。”
他说:“好名字。”
然后他起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心跳如鼓。
“妈妈?”苏忘拉了拉她的手,“你在看什么?”
苏念低头,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妈妈在看……故事的开始。”
她们在图书馆里走了一圈,苏念没有说话,只是让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最后她们走到借阅台,那里放着一本厚厚的留言簿——是图书馆百年庆典时设立的,让学生和访客写下感想。
苏念随手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各种语言的祝福、感慨、涂鸦。
然后她的目光停在了某一页。
熟悉的字迹。陆延舟的字迹。
日期是三年前的一个秋日——他确诊后的第三周。
上面只有一句话,用中文写的:
“今天在图书馆坐了一下午,坐在她曾经坐过的位置。阳光还是从那个窗户照进来,但座位上的人不是她。苏念,我想你了。陆延舟,你真可悲。”
苏念的手指拂过那些字,能摸到笔迹的凹陷。他写得多用力啊,好像要把所有的悔恨都刻进纸里。
“妈妈,这是爸爸写的吗?”苏忘问,她已经认得一些简单的字。
“……是。”苏念的声音哽咽。
“爸爸说他可悲。”苏忘认真地念,“什么是可悲?”
苏念蹲下身,抱住女儿:“就是……明明很爱很爱一个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
离开图书馆,她们去了学校后面的银杏大道。
正是叶子最美的季节,整条路金黄璀璨,像一条流淌的河流。苏忘兴奋地跑来跑去,捡起一片又一片叶子,说要带回普罗旺斯做标本。
苏念站在路中间,看着那些飘落的叶子,想起很多个秋天的午后。她一个人在这里散步,踩着厚厚的落叶,想着陆延舟。想着他会不会突然出现,想着他会不会说“好巧”。
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现在她知道了——他出现过。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生命的最后,他拖着病体回到这里,坐在图书馆她坐过的位置,走过这条她走过无数次的银杏大道,写下“我想你了”。
记忆开始复苏。不是零碎的片段,而是一条完整的、残酷的线——她的爱,他的冷漠;她的离开,他的确诊;她的恨,他的忏悔;她的逃避,他的死亡。
原来在他们错位的十年里,爱从未消失。只是被骄傲、误解、愚蠢层层包裹,到最后要用死亡才能剥开。
最后一站,是那家小咖啡馆。
大学旁边巷子里的家庭咖啡馆,已经开了三十年。木质的招牌,褪色的遮阳棚,窗台上放着几盆天竺葵。她和陆延舟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如果那能算约会的话。
那是他们认识三个月后,她鼓起勇气约他:“学长,周末有空吗?我知道一家很好的咖啡馆……”
他说:“几点?”
她兴奋了一整晚,提前一小时就到了,选了靠窗的位置,紧张得手心冒汗。他准时出现,穿着白衬衫和卡其裤,坐下后点了一杯黑咖啡,然后拿出书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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