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城外铁壁合围的同时,一则谣言,早已在桂林城内悄然扩散发酵。
“听说了吗?靖江王府的地窖里,堆满了粮食!
白花花的大米,黄澄澄的小米,都发霉长毛了!全是这些年收刮咱们的血汗啊!”城西贫民窟的破屋里,一个面黄肌瘦的老汉压低声音,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
“千真万确!”旁边一个货郎打扮的精瘦汉子接口道,他是混进来的细作之一。
“我有个远房表亲,在王府后厨打杂,亲口说的!那地窖挖得比漓江还深,粮食堆得顶到了窖顶!王爷宁可看着咱们饿死,也不肯拿出一粒米赈灾!”
“那些当官的也一样!”一个穿着破旧儒衫的落魄书生愤愤道,他可能是对现实不满的小吏。
“抚台衙门后街张老爷家,光地窖里的银子就能买下,半座桂林城!等到城破了,他们有船有马跑得比谁都快,咱们这些升斗小民怎么办?等着给狗官王爷陪葬吗?”
“外面常胜军的大帅说了!”货郎适时地抛出关键信息。
“他们是仁义之师,只打狗官,不杀良民!等破了城免咱们三年赋税!还要打开官仓、王府的粮仓,把粮食分给咱们这些挨饿的人。
谁帮他们指认狗官,还有赏钱哩!”
这些经过精心编造、半真半假、直击要害的流言,在桂林城内疯狂传播。
茶馆酒肆的角落、米铺前排队的长龙中、城隍庙烧香的香客间、甚至守城士卒换岗休息的间隙……
到处都有人在窃窃私语,矛头无比精准地指向了,富可敌国的靖江王朱亨嘉,与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
对上层囤积居奇、不顾百姓死活的愤怒,在迅速积累、升温。
守城士兵领到的稀粥越来越清,看着城下敌军营地里飘来的饭香,听着城内关于王府粮仓的传言,眼神开始变得复杂,甚至带着一丝怨恨。
巡抚衙门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瞿式耜焦躁地踱着步,案头堆满了各地告急,请求拨粮的文书,以及……几份抄录的、在城内疯狂流传的、字字诛心的“妖言”。
他抓起一张,上面赫然写着“王府地窖粮如山,百姓饿殍无人怜!”手指因用力而颤抖。
“查!给本抚严查到底!”瞿式耜须发皆张,猛地将纸拍在案上发出巨响,
“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民心者,杀无赦!杀一儆百!”他深知这些精准投放的流言,比城外的千军万马更致命——那就是人心。
亲兵和衙役如狼似虎地扑向市井,粗暴地抓了几个传播流言最“积极”的贫民,和一个恰好路过的货郎。
未经仔细审问,甚至没有像样的罪名,便在闹市口当众斩首!血淋淋的人头被高高悬挂在城门示众,试图用恐惧压制声音。
然而,血腥的镇压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看!被说中了!狗官心虚了!杀人了灭口了!”
“越杀越证明有鬼!王府粮仓的耗子都比咱们吃得好!”
“杀几个平头百姓算什么英雄?有种开仓啊!让大伙儿看看是不是空的!”
“常胜军的大帅说话算话,进城就有活路!这鬼地方待不下去了!”
恐慌非但未平,反而转化为赤裸裸的期盼,守城士兵领到的稀粥照得见人影,听着城内饥民的咒骂和城外隐约传来的操练号子,眼神麻木而闪烁。
开小差、甚至试图趁夜缒城投降者。开始零星出现,虽然被冷酷的军法队抓获后,当众鞭笞至死,但那股无形的溃散气息已弥漫在城墙之上。
与此同时,位于桂林城中心的靖江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熏香掩盖了城外的硝烟味,然而在这富丽堂皇的表象下,是其主人的极度惶恐。
靖江王朱亨嘉,这位太祖侄孙的后裔,身材肥胖,面色因长期养尊处优,而显得虚浮苍白。
此刻,铺就锦绣地毯的大殿内,他正烦躁地踱步,镶着宝石的腰带勒着圆滚滚的肚子。
刚刚又收到了瞿式耜措辞强硬的公文,要求王府“深明大义”,拿出部分存粮“以安民心、固城防”。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朱亨嘉一把将公文摔在地上,尖细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瞿式耜这个匹夫!他守城不利,反来打本王的主意!什么流言?分明是刁民造谣!是瞿式耜无能,弹压不住!”
他身边的几个心腹太监连忙附和:“王爷息怒!瞿抚台危言耸听!王府存粮乃历年积蓄,以备不时之需,岂能轻易动用?况贼兵围城,粮秣更显金贵啊!”
“就是!那些泥腿子懂什么?给他们吃了也是浪费!守城是瞿式耜和官兵的事!”
朱亨嘉听着顺耳的话,怒气稍平,但恐惧依旧。
城外贼兵的炮声隐约可闻,城内那些关于囤积粮食的恶毒流言,更是让他如坐针毡。
他贪,他吝啬,因为王府地窖里的粮食堆积如山是事实,金银财宝更是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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