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胤绍闻言,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本是前明归德知府,城破后辗转流离,不得已附于李嗣炎麾下,原以为此生,不过做个处理文牍的刀笔吏,在乱世中苟全性命已是万幸。
巡抚?!一省封疆!这突如其来的滔天权柄与信任,让他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夹杂惶恐,犹如热流直冲顶门。
他猛地撩起青色官袍前摆,双膝重重跪倒在,大堂光洁的金砖之上,额头触地,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大将军!下官…下官颜胤绍,不过一介败军之吏,蒙大将军不弃收录麾下,已是再生之恩!
今又以巡抚重寄相托…此恩此信,重于泰山!胤绍…胤绍纵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
必当竭尽驽钝,疏通灵渠,绥靖地方,安抚土司,确保粮道畅通无阻!若负所托天地不容!” 他抬起头,眼眶微红,目光却异常坚定。
李嗣炎上前一步,亲手将颜胤绍扶起,沉声道:“本将军信你之才,更重你之忠!广西就交给你了!”
声音洪亮,确保堂内众人皆能听闻。
这“君臣相惜”的一幕,落在阶下文武眼中,反应各异。
武将队列里,刘司虎咧开大嘴,无声地嘿嘿一笑,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刘豹,眼神里满是“瞧见没,老颜这下发达了”的意味。
刘豹嘴角也微微上翘,略带玩味地点了点头,心道:如今百废待兴,这前明知府倒是走了大运。
党守素神色平静,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深知此举既是用人,更是安插心腹稳固新地。
王得功则挑了挑眉,心中暗忖:大将军驭人之术,果然不凡,一个巡抚之位说给就给,让这前朝降官感激涕零,死心塌地。
文臣一侧,房玄德捻须不语,目光深邃,脸却含着笑意。
沈犹龙则是飞快地,瞥了一眼,激动得面庞微红的颜胤绍,又低下头去看手中的账册,仿佛在计算着广西的收支。
内心的羡慕无以言表,同样是降臣却是一步落,步步落。
整个大堂内,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氛围。
众人皆知,这既是信重,也是枷锁,更是大将军平衡与驾驭之道。
颜胤绍的感激涕零是真的,李嗣炎的信任姿态也是真的,但在这乱世枭雄的棋局里,真真假假,早已融为一体。
...............
下值归家,天色已晚。
颜府,一处肇庆城内普通,但整洁的三进宅院,门楣上悬挂的两盏灯笼在微风中轻晃。
颜胤绍推开家门,脚步虽竭力保持沉稳,但眉宇间那掩饰不住的飞扬神采,立刻被守在门厅的老管家,和闻声迎出的老妻颜张氏瞧了个真切。
“老爷回来了!”老管家殷勤地接过官帽。
颜张氏看着丈夫,那不同寻常的脸色,心头一跳,小心翼翼地问:“官人…今日议事,可是…可是有烦难之事?”
她深知丈夫在“天策府”中位置微妙,整日悬心,生怕自己丈夫哪里触怒大将军,一家人丢了性命。
老夫老妻了,颜胤绍知内人所想,摆摆手示意仆役退下,拉着老妻的手步入内堂。
刚一坐下,长子颜文博年约二十,正在天策府新设的学政处,做些抄写工作和次女颜静姝也闻讯赶来。
“爹,看您气色甚好,莫非有天大喜事?”颜文博年轻气盛,忍不住问道。
颜胤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但声音依旧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今日…大将军,授我为…广西巡抚!”
“什么?!”颜张氏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
“巡…巡抚?官人,你…你不是说……”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你一个前明降官,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怎敢奢望巡抚高位?
“千真万确!”颜胤绍重重点头,将大堂上李嗣炎亲口任命,自己跪地受命的情形简要说了一遍。
“天爷!巡抚!爹!您是一省抚台了!”颜文博兴奋得脸都红了,猛地站起身。
“我…我这就去告诉同窗!” 少年心性只觉扬眉吐气。
“坐下!”颜胤绍低喝一声,神色转为严肃。
“文博,慎言!此乃大将军信重,亦是千斤重担!广西新附土司凶悍,灵渠淤塞百废待举…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岂是沾沾自喜之时?”
他看向犹自震惊的老妻,面露担忧的女儿,“此去广西,山高路远,诸事艰难。
家中…就靠你们了,文博好生做事,莫要仗势!静姝,照顾好你娘。”
颜张氏看着丈夫眼中那久违的锐意,属于当年归德知府时的担当,心中百感交集。
她擦去眼角,不知是喜是忧的泪花,用力点头:“官人放心去..家里有我,只盼你…多加小心,平平安安。”
管家悄然端上热茶,脸上也堆满了笑容,低声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奴这就吩咐厨房,加两个菜,烫壶酒!府上终于…终于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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