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砸在总兵府的青石阶上,溅起浑浊水花。
厅堂内,烛火在穿堂风中挣扎摇曳,将总兵尹先民映得忽明忽暗。
他瘫坐在太师椅中,每一次斥候撕心裂肺的急报,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口。
“报——!” 一名浑身泥水、盔甲残破的斥候几乎是撞进门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岳州…岳州失陷了!李乾德巡抚大人…生死不明啊!”
尹先民身体猛地一颤,还未及反应——
“报——!” 又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冲入。
“张献忠贼军水师已控三汉矶!步卒前锋…前锋已逼近戴家湖!距城…距城不足二十里了!”
尹先民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刚要开口——
“报——!南线急报!!” 第三名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嚎出来的。
“全州、东安、零陵…全丢了!李嗣炎的摧锋重甲…已到湘潭!祁阳…祁阳抵抗一日,城破…守将士绅数十人…尽悬首城楼!!”
“砰!” 尹先民猛地抓起案上冰凉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瓷片混着褐色的茶水四溅。
“废物!全是废物!” 他双目赤红,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利变形。
“北边的张献忠是吃人猛虎!南边的李嗣炎是噬骨恶狼!怎么都冲着老子来了?!湘南门户…三天!就他娘的三天!”
浑身湿透的副将何一德,雨水顺着甲胄往下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总…总戎息怒!北线张献忠,贼众号称二十万,水陆并进,势不可挡…南线李嗣炎,轻骑如风,攻城拔寨…凶悍绝伦!
城中…城中能战之兵,满打满算…不足一万五千了!粮草尚足,可…可人心…人心散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尹先民颓然靠回椅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墙上那张被雨水潮气浸染得模糊的湖广舆图,此刻像一张催命符。
长沙城孤零零地悬在中央,北面是巨大的、吞噬了岳州的“张”字血旗,南面是急速膨胀、一日破祁阳、悬首示众的“天策”玄甲!求援?
左良玉在武昌自身难保,江西远在天边!一丝寒意彻底浸透了他的骨髓内心挣扎:降张?还是死守?历史上他此时已暗通张献忠。
他眼中闪过困兽般的狠厉,嘶吼道:“紧闭四门!多备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告诉城里那些老爷们,”
他声音如同夜枭,“他们的家财、田宅、身家性命,都在这城墙上挂着!想活命就掏银子、出丁壮!死守!给老子死守到最后一兵一卒!”
这吼声,更像是对自己摇摆内心的最后挣扎。
.............
此时整个湖南,早已是风雨飘摇的朽木。
北面,张献忠数十万大西军如同决堤的洪流,自襄阳、承天一路席卷而下,所过之处城池或望风而降,或抵抗化为齑粉。
明军残部溃不成军,左良玉龟缩武昌自顾不暇,江西援兵更是杳无音信。
南面,自李嗣炎这头蛰伏两广的猛虎,突然亮出獠牙自全州破关而入,湘南诸州县或是不堪一击,或是慑于其雷霆手段。
祁阳悬颅的阴影已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短短数日,湘南门户洞开,兵锋已直指长沙腹地!
湖南,这块昔日的膏腴之地,此刻就像被两头洪荒巨兽盯上的猎物,只待最后一口撕咬!
几乎同时岳州府衙。
血腥气混合着劣质酒水的味道,弥漫在曾经象征权力的厅堂。
张献忠赤着一双大脚,直接踩在原本属于岳州知府的紫檀木大案上,手里拎着个酒坛子,仰头灌了一大口,淋漓的酒水顺着络腮胡滴落。
案下跪着几个筛糠般抖动的降官,角落里几具尸体无声诉说着,抵抗的结局。
“哈哈哈!痛快!” 张献忠声震屋瓦,一脚将脚下的炭盆踹翻,通红的炭火滚落火星四溅,吓得降官们魂飞魄散。
“李乾德老狗跑得快,孔希贵的脑袋够硬,老子的大刀砍了三下才断!岳州是咱老张的囊中之物了!长沙,老子来了!”
丞相汪兆龄脸上挂着阴鸷的笑容,适时上前低语:“大王神威,自然所向披靡!只是…南边刚传来急报,李嗣炎那狼崽子,趁我大军全力北进,竟从两广杀出来了!
全州、东安、零陵、祁阳…湘南门户要隘,数日之间尽入其手!祁阳抵抗,一日城破,人头挂满了城墙!探子回报,…对外宣称有二十万大军压境!”
“哦?” 张献忠牛眼一瞪,非但不怒,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森森黄牙,眼中闪烁着凶残与兴奋混杂的光。
“李嗣炎?那个占了两广装模作样种地、收买人心的假仁假义小儿,他也敢来捡老子的便宜?还学老子玩悬首立威,二十万?哼!他撑死六万!”
他猛地站直身体,猩红的披风一甩,指着南方长沙方向,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地狱:“汪兆龄!给老子传令李定国、孙可望!把招子放亮点,盯死衡州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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