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来,皇帝并非一味疯魔。
那席卷京城的血雨腥风,也是一场冷酷的筛选! 锦衣卫的爪牙在撕咬别人的同时,也将眼前这些人的忠诚、能力乃至家族渊源,掘地三尺地呈上了御案。
朱由检在用最极端的方式,为今夜做准备!
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感到脊背一凉,仿佛那目光能穿透皮肉,审视着那份被反复验证过的“可用”。
“诸卿,朕这两个月……做了许多事。”
疲惫的声音有些嘶哑低沉,没人知道这些天朱由检的压力有多大,但从双鬓斑白就能看出一二,要知道他才三十而立。
他顿了顿见无人应声,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在嘲讽自己,“朕杀了很多人,也……看清了一些人,你们是朕最后挑出来的。”
他不再看众人反应,径直走向御案,拿起一份明黄卷轴,却不是递给任何人,而是紧紧攥在手中。
“京畿已如累卵,闯贼旦夕可至,朕……走不了。”朱由检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但太子是朕的血脉,是大明的国本必须走!”
他指向张之极、巩永固、李邦华等人,语气急促而决绝:“今夜轻装简从一人一马,带上太子、皇后、皇子公主及必要宫眷,立刻动身!王家彦保护好她们,路线范卿安排走海路。”
“至于立足之本。”
朱由检眼中闪过复杂情绪,“通州皇庄,有马翔麟率领的三千白杆兵,忠勇可靠!此乃尔等立足江南之依仗!”
他将一道明黄密旨,递给离得最近的驸马巩永固:“此密旨抵达南京,太子监国后开启!册封石柱宣慰使马祥麟为镇南侯!
太子继位后,可进封国公!告诉他,他马家世代忠烈,朝廷不负!”
交代完毕,朱由检疲惫挥手:“王承恩带你们去东华门!快马已在!天亮前,必须离京!”
“陛下!” 一个苍老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压过了殿内的紧张气氛。
英国公张之极踏前一步,深深躬下他不再挺拔的腰背,声音带着金石般的铿锵:“老臣……请旨留下!”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朱由检都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位老国公。
张之极抬起头,迎着皇帝的目光,坦然道:“陛下!老臣年逾古稀,这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千里颠簸了。
与其在路上成为拖累,不如让老臣留在京城,为陛下,为太子,再尽最后一份心力!”
他目光灼灼,语速加快,条理清晰地说出早已想好的计划:“其一,京营! 京营虽疲敝,然数万之众,建制犹在!
英国公一脉世受国恩,在京营中尚有些许威望,老臣留下可尽力帮陛下稳住局面,约束兵卒,亦可……在最后关头,为陛下守这紫禁城!”
他话语中透出以身殉国的决然。
“其二,登莱水师!范尚书安排的船队需在天津接应,然登莱水师提督黄蜚,乃老臣旧部!
老臣留下可居中协调,确保登莱水师船队按计划、准时抵达天津大沽口,接应太子与诸位大人登船,此乃南迁命脉,不可有丝毫差池!”
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恳切与不容置疑的坚持:“陛下!护送太子、安顿江南,有驸马之勇、李总宪之谋、范尚书之能、倪司徒之财,足矣!
而稳住京营、确保登莱水师接应无误,此千斤重担,非老臣这‘朽木’不可!请陛下……允准老臣,为大明朝尽忠!”
殿内一片寂静。朱由检死死盯着张之极,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感——震惊、动容、愧疚,最终化为沉重的理解。
他明白了,这位老国公不是在逃避,而是选择了另一条更艰难,可能粉身碎骨的路!
留下,意味着九死一生,甚至必死无疑!
“好……好!” 朱由检声音微颤,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英国公张之极听旨!朕命你总督京师防务,节制京营诸军!
联络协调登莱水师,务必确保太子船队顺利出海!赐你……临机专断之权!”
“老臣……领旨!谢陛下!” 张之极重重叩首,再抬头时,老眼中已是一片坦然与坚定。
他迅速解下腰间一块象征身份的古玉,塞到巩永固手中:“此物交予黄蜚,他见玉如见老夫,水路之事万勿忧心!快走!”
朱由检最后看了一眼,张之极苍老却挺直的背影,又深深望向太子和即将南行的众人,猛地背过身,嘶哑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决绝:“走!莫回头!!”
王承恩无声地引路,巩永固、李邦华等人强忍心中激荡与悲怆,向张之极投去深深一瞥——
那是诀别的目光,亦是托付与敬重的目光——然后簇拥着太子等人,迅速消失在侧门阴影中。
养心殿内,只剩下朱由检孤绝的背影,以及如同磐石般,矗立在殿中的英国公张之极。
烛火摇曳,映照着一位末代帝王,和他一位愿意与社稷同殉的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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